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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回老家了。上次去,还是正月初三。那次是去潍坊看大哥回来,转路去了一趟,只与二哥聊了十几分钟。回去得这么懒,只因为父母早已不在,家里除了留守的二哥,再没有可牵挂的人了。
对于魂牵梦萦的老屋,总缠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心心念念里,总是想回去看看,以看望二哥的名义,去亲近那早已把我冷落的老屋。酝酿了好久,上周日,我带着大宝随侄子一起回去了一趟。
变样了!村子虽然还是那个村子。可村里人有的在房前屋后栽种了花草,有的种植了萝卜、白菜等蔬菜。这要是在我小的时候,房前屋后一定要堆放预备烧火用的柴禾、秫秸等杂物的。
一群人进屋,落座后不久,还没跟二哥聊上几句话,大宝已在屋里待不住,我只好带他出来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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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领大宝回二哥家时,在老屋大门口停下脚步。老屋与二哥家临墙,二哥家五间房,老屋也是五间房。老屋这五间房,东头曾住过大哥一家,西头住过我的父母亲。
大门的黑色油漆已经掉了颜色,过年时贴上去的对联也早不知被哪时的风刮走了。大门是从虚掩着的门缝里从里面落锁的。透过门缝,我朝院子里看了几眼。
院子里荒草遍地,可能因为水分不足的缘故,荒草早已枯败。我原以为,二哥也会像打理他家的院子那样打理这个院子,哪怕种上几畦白菜萝卜也是好的。可二哥常年一人在家,他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多的菜,再说,用水也不方便,二哥懒得来打理也在情理之中了。
外屋的蓝色油漆的门已掉了颜色,每扇门窗都合不拢了,在这明朗天气里,显出了破败、颓废的模样。我没细看外屋的两个门是否落锁。我想,上锁不上锁有什么分别呢?屋内早已没有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母亲故去八年,西头的屋就空了八年。母亲在的时候,大哥一家每年都要回老屋过年的,母亲故去后,大哥就再也没有回老屋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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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进去看一眼,但是,即使不进去,屋内的一切还是烙印在我脑海里。一进堂屋,东西各有一个锅灶,白瓷瓦镶的灶面。东面的锅灶,归大嫂使用。西面的锅灶,归母亲使用。难得的是婆媳俩多年相处安然和谐。
堂屋北墙,立着我家用了多年的碗柜和一个高脚桌。那碗柜,是会泥瓦匠的父亲用水泥打的。南墙靠东的位置上,一口大缸,里面曾年年盛着父母一年的口粮。靠西的位置上,是一个旧时的衣柜,里面放着不太常穿的衣服。
进到里间,炕是南向靠窗的。炕下从西墙到北墙再到东墙门后,依次是两个单人沙发、小茶几一组组合橱。组合橱是栗色实木的,那是三哥结婚时用过的家具,后来三哥搬家时,舍不得扔掉,又拉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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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泛酸,不想再看,不愿再想。低头回转的刹那,门缝里的老屋,在我心头瞬间亮起,回放着以前的热闹与欢欣。
夏日的院落里,母亲种的那一小畦韭菜,似乎还在风中晃动着娇嫩的腰肢。那两架黄瓜和扁豆,还在相互攀着亲戚。畦着散开着的马种菜花,以红、黄、粉、橙装扮着院子,预报着阴晴。母亲灶台上的那盆旱荷,也还在张着小喇叭。窗台上的那盆菠菜花,满天星似地张着一张张粉脸,笑眯眯地唤醒着每一个黎明,又送走每一个黄昏。
在这样的秋天,院子里会晾晒着金黄的玉米、饱满的花生,还有那日光下啪啪响的黄豆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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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算来,老屋的年龄已有30多年了,是在原来的旧屋上翻盖的。那时,大哥调动了他所有的关系,才翻盖了这样一所当时比较上档次的房屋。
这座老屋里,先是走出了三哥、我和弟弟,后来又走出了大哥、大嫂和侄子。
这座老屋里,我们先是送走了父亲,后又送走了母亲。当我们一个个从家中走出时,我的父母,一直是老屋的留守者,可如今,他们早已去另一个地方安家了,而且,永远不再回来。
人人都离开了的这座老屋,才真正成了一座老屋。他老得只剩下一具躯壳,不肯再承载任何的欢乐与悲伤,不肯再为我们这些游子做温暖的驿站。他站在时光的痕里,不作声,坚挺着,与风风雨雨做着最后的较量。
目光从门缝上移开,心里却还装着老屋的昨日和今朝。惆怅之余,不免自嘲:世间万物,哪有永久?没有永远的老屋,也没有永久的人生。人生一世,有老屋呵护着走过那么多年,已是温馨,纵有万千不舍,也只有随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