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忠厚谦卑的老季
沙瑞金和侯亮平没有空降到汉东之前,汉东的政局是这样的:赵立春掌舵,高育良李达康左右护法,无论是汉大帮,还是秘书帮,本质上都是赵家班。赵立春几十年苦心经营,将汉东变成了自家的独立王国,赵家的触角,纵横汉东官商两界。
季昌明能够做到省检一把手的高位,原因大约有三:一是年龄资历到了;二是即将退休,先给未来某位还没有熬到资历的赵家人(比如肖钢玉)占个位置;三是老季本人忠厚可靠,本分谨慎且从来不惹事。
季昌明的忠厚谦卑之名,在汉东官场可谓尽人皆知。省检一把手是副省级,在剧中的汉东省,仅次于沙瑞金,高育良,田国富,李达康,但季昌明一点都没有副省级的架子,在沙高田李面前恭恭敬敬,言必称“您”,对已经退休的陈岩石夫妇也毕恭毕敬(在沙瑞金来之前已经如此),老同学吴法官从来不把他当个干部,不管场合地对季昌明的工作指手画脚,季昌明总是赔不是。。。。。。甚至对一些年龄小,官职低的小辈,也表现出低三下四的姿态。
老演员李建义对角色的把握可谓入木三分,在几个细节上见功夫:
向高育良李达康汇报丁义珍问题的时候,高李背靠沙发,翘着二郎腿,摆出领导威风,而季昌明身体向前微倾,屁股只坐到沙发的一半;第一次见沙瑞金,和沙瑞金打完招呼后,又点头招呼沙瑞金的秘书“白处长”(侯亮平也去了,但他连正眼看都没看人家白秘书);向几位领导汇报,即使在电话里,也自觉起立,要么认真地表态说“是”,要么坚定地服从说“完全正确”。
季昌明的忠厚谦卑,毫无伪装的成分,数年如一日,所以在所有人的眼里,这都是个人畜无害的大好人,被大家一起赐予了一个光荣称号-----老季。
“老*”是一个内涵丰富的称谓,体现出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其中既有对年长者表示敬重,亲切的意思,也有老成,老脑筋,老弱病残,老迈昏庸的意味,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各位看官自己体会。
2、以无形之谋,谛有形之功
老季自己当然是明白“老季”的含义的,他非但不恼,还很高兴。
在波诡云谲的汉东官场,在赵立春的时代,惟其如此,才能不卷入是非,不参与腐败,不被众人盯着防着,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但这绝不意味着老季真的是个老迈无用之人,不信看看季昌明下辖的省检,简直是汉东官场的一股清流,吕梁,陈海,陆亦可等骨干个个都正气凌然,洁身自好,稍有问题的肖钢玉,被老季不动声色地排挤了出去,举荐给京州市去做市检一把手。
汉东省检孕育着汉东省的正气,几个副职,还有吕梁,陈海,陆亦可,林华华,周正,陈群芳等人在老季的羽翼下,悄然成长,为后来沙瑞金侯亮平反腐奠定了人才基础,这是老季的第一大功。
但无论是腐败,还是反腐,都是要有“政治资源”为后盾的,需要顺势而行。侯亮平远在北京,不清楚汉东省的复杂形势,就冒然指挥陈海抓捕丁义珍,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但在老季看来,却是胡闹。老季久在汉东政法,冷眼旁观,对汉东的政局和腐败情形了如指掌,知道丁义珍只是冰山一角。
有两个问题摆在老季面前:一是省检接受国检和汉东双重领导,直接越过汉东和京州抓人,不符合组织程序;二是陈海本人在汉东省为官,不经省里,京州,省检同意就抓丁义珍,意味着陈海一人向赵家帮开战,那只有死路一条(陈海后来的车祸,说明老季的担心绝非空穴来风)。
所以老季在挡住了陈海的车,拉着陈海去给汉东省委汇报,将陈海抓丁义珍的政治风险降到最低。至于丁义珍因此出逃,责任不在季昌明陈海,一方面是祁同伟报信,一方面也是林华华和周正太菜。
3、糊涂的艺术,顺势而为成就侯亮平。
大风厂116事件后,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第一是新来的一把手沙瑞金态度明朗,借大风厂之题发挥,旗帜鲜明地将矛头指向汉东贪墨问题,第二是陈海车祸后,北京派来了侯亮平,之后还有了纪委一把手田国富。三个空降兵,向汉东省传来了一个强烈的信号:要动真格的了。
山雨欲来,李达康很快倒戈,一夜之间,赵家帮在汉东的权力垄断已经不复存在。沙瑞金亲自召见新来的侯亮平,面授机宜,老季全程陪同参与,亲身感受到了北京反腐的决心,感受到了形势的大变化,决定顺势而为。
注意,此前的老季,确实如他对侯亮平所说的,无门无派,但从这一刻起,他就不是无门无派了,而和沙瑞金,田国富,侯亮平站在了一起。
知道了这一点,我们才能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瞒着老季抓人,陈海会被阻拦,而侯亮平不会,看官你以为陆亦可临出发抓欧阳菁,在门口遇到季昌明是偶然的吗?陆亦可说出去处理个小案子,能骗得了季昌明吗?
答案只有一个,季昌明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侯亮平和陆亦可去抓欧阳菁,却佯装被蒙在鼓里,不再讲究组织程序(至少应该向李达康打个招呼)。同样是局长,侯亮平背后有国检,有沙瑞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没有政治风险,不必阻拦,这就是季昌明挡陈海抓丁义珍而不挡侯亮平抓欧阳菁的真正原因。
诸葛亮平常谨慎,所以能唱空城计,季昌明平日老实,所以李达康打电话说当着他的面抓欧阳菁“就像美国大片”的时候,季昌明说自己“真的不知道”,由不得李达康不信。
抓捕欧阳菁的侦破方向明明是错的,但沙瑞金却以一把手的权威,明确表示“感谢侯亮平同志”,印证了季昌明的判断是正确的,侯亮平就算闯进李达康家里抓人,沙瑞金也能给他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只要沙瑞金说没问题,李达康就会随声附和。
侯亮平这样的殊遇,陈海是没有的。当初如果没有请示省委,即使陈海将丁义珍抓捕归案,高育良也会告陈海一个目无组织的罪名,李达康表示同意的可能性很大,给陈海一个不轻不重的处分,令其仕途完全终结。
4、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摸清形势的季昌明,逐渐放开手脚,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蔡成功告发侯亮平,高育良拿着证据,去逼沙瑞金自断手脚,沙瑞金不信,但又不得不从最坏处着想,先停了侯亮平的职。当时侯亮平正处于审刘新建的关键时刻,老季一方面亲自出面,去向高育良汇报,一方面却授意副职,让侯亮平继续审,在高育良面前大耍花招。
图穷匕见,季昌明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公然与高育良叫板:我季昌明还没退休呢/我要为党站好最后一班岗/此事我要向最高检汇报/转告肖钢玉摆正位置/对侯亮平的审查我要全程参与。
汉东刑名之事,最容易颠倒黑白是非,我平生就见过很多因为刀笔吏的几个字,或相关人员的几句话,就令黑白完全颠倒的事,其中伎俩,远不是外人所能理解。可以说,如果侯亮平真的完全落在祁同伟肖钢玉等人手里,经过各种技术审讯,真的可能乖乖认罪,签字画押,供出一堆莫名其妙的罪行来的。
高育良作为老刑名,正是深知这一点,才敢冒险算计侯亮平,企图利用自己在汉东政法系统的势力,将侯亮平案办成乌龙案,并借此为老领导赵立春反击沙瑞金提供机会。
高育良是博弈高手,他事前已经在心中预演了事情的发展方向,算准了局中每一个人的反应,自认为有祁同伟肖钢玉等等众多党羽相助,一定稳操胜券。但万万没有想到,被他忽视的一粒弃子,往日里绵羊一样的老好人季昌明,会从半道上杀出来,成为拦路虎。
老将出马,一个顶两。季昌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道理,都逻辑严谨,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让一向雄辩的高育良都哑口无言。
是的,我一直认为,侯亮平即使有沙瑞金和最高检支持,也并不是老师高育良的对手。高育良在具体案件上遇到的真正对手,是季昌明。
高育良之败,源自他对对手季昌明的一无所知。他以为抓了侯亮平,对赵家帮的围剿就会被迫中止,没想到季昌明比侯亮平更难对付。
不信看看在转移证人过程中,季昌明对实际情况和应对措施的准确指挥,处处先另一个老刑名祁同伟一步,换侯亮平或者高育良来指挥,能有老季那样娴熟老练吗?只怕证人尸体都凉了,侯亮平的贪墨案也将说不清道不明。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季为汉东反腐大业起到的作用是关键性的,令人刮目相看。也因此,在未来的一两年退休后,“老季”将成为“季老”,代替落马的高育良和去世的陈岩石,成为汉东政法界的泰山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