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芥,伏天里的一碟开胃小菜。
盛夏酷暑,烦闷湿毒,用荆芥调味,拌黄瓜、伴凉面、也可揉揉用盐腌一会滴点香油当味碟,它除湿祛烦开胃解毒真的管用。
《本草》里说:“今人但遇风症,即用荆防。”古人还赞荆芥为“一捻千金真不易,管教疮疥净无余”,说荆芥是盛夏伏天千金之药,可治风症,也可以治疥疮,有祛风散表凉血和开胃通窍解毒之功效。
早起,到鹿鹤农贸市场,菜摊上到处都有荆芥,鲜嫩碧绿,还带着露水,一块钱一把,两块钱一把都是它,顺带一把回家,可做佐料,也可单独弄一碟,吃不完的塞进保鲜袋放在冰箱里,随时吃也方便。
原来住一楼有独院的时候,种花种草也爱种这类有香味的植物,薄荷、紫苏、荆芥,这些植物绿了小院随吃随摘还能驱蚊虫。每到初夏,我会在小园里辟出一小块地,把土松软,撒一撮荆芥籽,浇上水。此时,气候温润,草长莺飞,不几日,青翠的荆芥苗就一层鲜绿了,待到叶片如指甲盖大小,就可采摘食用。
荆芥耐干旱耐薄瘠,只要有巴掌一块大的土地,无论是地上还是盆里都可茂盛成长。
新叶长大,掐了嫩芽,不几日还会有鲜叶长出,越掐越长,越长越旺,一次栽种可吃一个夏季。
荆芥的味道有一种特殊的香气,似薄荷的清凉,又有花椒的麻爽,后味还有丝丝的苦,闻上去是辛气的木质夹杂着青草味。跟香菜芫荽一样,爱吃的赞不绝口,不爱吃的避之不及。但我觉得它好吃。
觉得它好吃是缘自于镌刻在脑海中最深沉的记忆,那是母亲做的荆芥拌凉面。
低矮黢黑的厨房里,母亲在案板上撒上一层醭面,从脸盆里拿出饧好的面团,先揉几遍,差不多了,再用大擀杖擀开、擀薄,叠几层,切成窄窄的面条。
这个记忆中的场景地点在随县三里岗尚店火石冲,时间定格在上世纪70年代......
这时,十多岁的我,已经在土灶里把木柴烧得哔剥作响,锅里的水烧得滚开了,面条下进滚水里,立即翻滚着浮起来,母亲用筷子把面条挑散,沉下去,倏忽间再漂起来。就像人生,几次沉浮,几回煎熬,就完成了升华,才成熟了。
在脸盆里舀满井水,冰凉甘冽,刚出锅的面条捞进凉水里,滚烫的面条被井水一激,瞬间,好像参透了前世今生,顿悟禅定,不再浮躁,凝神心清安宁,柔软中增添了几分劲道,麦香中又有了几分清冽。
捞进碗里,浇一勺醋,加一勺蒜泥,叨一筷子烧瓜丝,筐里洗净的荆芥叶刚从自留地里摘来,抓一把放到碗里,筷子搅开,与凉面一起浸润到蒜醋酱汁里,还没入口,就已经满口生津,涎水直滴了。
到现在我一直在想,当时如果能在母亲做的凉面里再滴几滴香油,加点味精,桌子上再佐以几盘卤菜,再来上一瓶冰镇啤酒,这是否就是最值得向往的人间烟火?然后根植于 我的记忆里就会完美得无以复加了?
可惜这都是臆想。当时我们全家下放的随南农村,这个时节,新米未熟,吃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粮食不够吃,分的菜油棉籽油,一家一年只有几斤,而且,“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还一个接着一个。家里偶尔能吃一顿凉面,已是不可多得的奢侈美味了。
后来回城,生活条件也渐渐好了起来,想吃凉面的时候,可以在街上买来现吃,可是,却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那个口齿留香,馋涎欲滴的意境了。
再后来,母亲仙逝了,却更加怀念母亲做的荆芥凉面的味道。满怀信心地买回面粉,买回荆芥,学着母亲的样子,擀面、切条、烧水、下锅、浸面,加荆芥,再拌上更多的佐料,甚至还放进冰箱冰一冰,可是却总也吃不出母亲的味道,却常常,自己把自己吃的泪流满面。
我明白,天人永隔,母亲的味道,今生是再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