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韩鹬正在村东的溪头玩泥巴。
日头不晒，韩鹬那时还很白，黄泥和皮肤的颜色反差强烈。不知为何这小娃子天天出去跑依然晒不黑，在那一片绿色灌木和四周黄泥的映衬下，白得刺眼。
虽然已经捏了半天，但韩鹬手里那块儿黄泥像是有他自己的意志。永远都捏不成他想要的样子。
或许是捏得太专心了，他没有听到脚步声和那个人的靠近。
“你捏什么呢？”
韩鹬开始没有在意，毕竟这个村里根本没有人愿意跟他这个没爹没娘的臭小孩玩，更不会有人来搭话。
“问你那，用泥巴捏什么呢？”
韩鹬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他扬起满是泥巴的小脸，轻轻地回了一句“啊？”
一张小麦色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是个男孩子，有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看着比自己大个一两岁的样子。他的眼睛很好看，有一种让人初见就想亲近的冲动。太阳被他遮住了，光像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刺眼，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是鲸鱼。”韩鹬不太习惯跟陌生人搭话，低下头继续捏泥巴。
“鲸鱼？你们这儿有鲸鱼？”男孩子看着这个眼睛亮亮的，瞳仁像是两丸黑水银一样好看的乡下孩子，有些诧异他居然知道鲸鱼。
“没有，我从村东头李婶家的电视上看到的，那种鱼会潜到水底下，憋好久好久的气。”韩鹬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向远方，神情里带着憧憬，仿佛他能透过层峦叠嶂看到那片遥远的海域，还有在其中恣意徜徉的鲸鱼。
“嗨，我还以为你们这儿有鲸鱼呢。”男孩子笑起来，蹲到了韩鹬身边，“你还挺好玩，叫什么名字？”
“韩鹬。”
“我叫崔禾城。山佳崔，禾木的禾，城池的城。我也喜欢鲸鱼。我去海里见过真的鲸鱼，有那么大……”说着，崔禾城开始张开双臂在空中来回划拉着，比划起鲸鱼的大小来，“当时我觉得好大啊！”
韩鹬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做了此刻自己最想做的事的男孩，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
崔禾城很满意他的反应，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想去看鲸鱼吗？我可以跟我爸说说，他人可好了。”顿了顿，他又问：“你怎么大白天的不上学啊？你家就在村里吗？还是和我一样来玩的？”
韩鹬垂下头，用小木棍一下下抠着面前的黄泥：“我没家，也没钱上学。”
崔禾城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伤害到了韩鹬。他感到很过意不去，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智力，学着爸爸安慰自己那样，把手臂放在韩鹬肩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家是这样。”他小心地从韩鹬脸上捕捉着情绪，试探着问道：“其实，这么惨的不止你一个。我家里有一群弟弟妹妹，都跟我不一样姓。内个，你想不想来我家住？””
韩鹬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他的小脑瓜一下子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到他这个样子，崔禾城噗地一声笑了。他捡起韩鹬的四不像鲸鱼，揉揉后者毛茸茸的头发，拉起他的手臂一起向着村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