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对时间不太敏感,却清楚的记得我十六岁那年是很流行混江湖的。
那一年,江湖上出现了“红花盗”“绿叶帮”一系列的帮派,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不少教功夫的师傅。于是大街小巷贴着诸如:“本人曾经参加过华山论剑,并担当评委,精通十八般武艺……有意者请与城北豆腐西施联系”
“本人与张无忌是同门师兄弟……价格面议。”
“本人是乔峰的武术指导……”,并在旁边附了他和乔峰喝酒的画像。
在这些传单的鼓动下,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想蹋进这个江湖,闯出一片新天地。
于是乎,我和隔壁的牛二娃组织了一些身强体壮的同龄人,创办了“小江湖帮”,牛二娃是大当家,我是二当家,手下有小弟八人,我们计划有朝一日将队伍壮大,成就一番大事业。
但是天不遂人愿,一年以后,除了牛二娃带着几个小兄弟劫富济贫时被人家打的鼻青脸肿,以及一个兄弟睡了一觉后恍然发现和我们混是没有前途的就投靠了其他帮派以外,我们一事无成。
更可气的是,牛二娃养伤期间也突然雄心壮志起来,因为他刚刚听说隔壁的隔壁的二狗子当了某某镖局的镖手,不仅手头有了钱,还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
这让牛二娃很是忿忿不平,要知道二狗子小时侯经常是我们欺负的对象,而且他的长相也十分困难,可就在前俩年他爹突发奇想把他送到一个远方亲戚那里习武,没曾想他还真出息了,找了这样一份好工作。
二狗子的爹还真有先见之明,什么流行都让他赶上了。这也把老头子给乐坏了,逢人便说二狗子怎么怎么能干。
于是牛二娃坐不住了,他不相信凭他的本事还能混不过二狗子?过了俩天就传来牛二娃要拜师学艺的消息,他说他要是混不过二狗子就不回来见兄弟了。
牛二娃临走前让我好好打理帮中事务,我点点头说:“好的,我已经把相关事宜都跟栓柱交待好了。”
牛二娃疑惑的看着我说:“兄弟可就信任你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踢着一块石子说:“我爹让我出去见识见识,我也要走了。”
牛二娃用力的拍拍我的肩膀说:“很好,二十年后我们兄弟俩一定要混出个明堂来。”
我也很激动:“用不了那么久,十年,只十年我们就要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他激动的说:“对,十年,十年。”
那天晚上,我去经常给我爹打酒的地方偷偷打了二两酒,和牛二娃以及帮内的几个兄弟喝了生平第一次酒,喝的不多,但是它在我们胸中翻滚沸腾了很久。
我们没有太多的伤感,只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一腔热血,离别时祝福的话大抵是祝愿兄弟以后混的不错,最好是个武林盟主,最不济也得是江湖前十。到时候其他兄弟也可以沾沾光,找个事干。
2.
第二天我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和爹拜访了一个既参加过华山论剑又当过评委的师傅。
然而我并没有留在那家,爹告诉我现在的虚假广告太多,那人家里贴的画一看就是找不入流的画师将自己生添上去的,可不能花冤枉钱。
其实我知道是因为那里不管吃住,我一度怀疑我爹送我去习武大概并不希望我有什么出息,就是想减轻家里的负担。
我们继续四处走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信誉比较好又管吃管住的地儿。
3.
这位师傅很严肃,五十岁左右,发髻上叉着一根木钗子,穿长衫,系着宽腰带,像个道士。
我当时很爱幻想,觉得这位师傅很可能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武林高手,由于整天行走江湖,又吃饭又住店花完了银子,迫于生计才干起了这个行当。
这样一想我更是热血沸腾了,想我跟着这样一位师傅定会学到真本领,即使没学会什么,日后走入江湖也可以借师傅的名望站一席之地。
师傅说我骨骼很好,很适合练武,就是晚来了俩年,要是再早一点,我现在可能就小有名气了。
听了师傅的话,我激动的无以复加,发誓不能浪费这一身好骨头,怎么着我也是一个练武奇才啊!
殊不知师傅讲的那一套是商业用语,只要是来拜师的,即使是全身瘫软的人,他也会说人家是练武的奇才,更何况是我呢。
但那时侯我初涉世事,不懂这些,信心满满的告诉爹说要留下来,爹付了钱后嘱咐我几句就走了,我从此开始了我的江湖生活。
4.
想不到我刚入江湖就受伤了。
那是第一次见到师姐阿媚的时候,阿媚是师傅的女儿,见到她时她正从屋顶上跳下来,一个美丽的弧线掉到我的脚下,并且连带那把无比锋利的剑穿透了我娘刚给我做的布鞋,血从鞋里溢出来,把我吓坏了,坐在地上疼的“嗷嗷”叫。
阿媚站起来走到师傅跟前说:“这是哪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么点苦也吃不了。”
师傅气坏了,对阿媚大喊一声:“放肆!”又教训了一番,说以后不准从屋顶上往下跳,要跳去凉亭跳去。这一顿长篇大论之后才帮我包扎了伤口。
当然,受伤有受伤的好处,我又得到了一双新鞋。有利就有弊,坏处是阿媚从此开始痛恨我这个毛头小子了。
但我却对阿媚感觉很好,虽然她长的不很漂亮,但是比我们村花桃妞强多了。于是我安慰自己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5.
师傅在收我之前已经有两个徒弟了,大师兄冷眄,二师兄无晴。
第一天师傅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韩栓子。”
师傅点点头说:“要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叫韩渊吧。”
我一听“含冤”立马竖起一大堆鸡皮疙瘩。我犹豫了一下说:“师傅我可以叫韩寒吗?”
这是我早想好的,听说武林中人都有艺名,所以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出这么一个上档次的名字来。
阿媚瞪了我一眼说:“你干脆叫韩非子吧。”
师傅一拍桌子说:"放肆!"阿媚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瞪着我。
师傅说:“这样吧,就叫韩子吧,怎么样?”我点点头,心想:凑合吧。
师傅说“韩寒”这个名字好是好,但是现在江湖上叫韩寒的人太多,有媚俗的倾向,反而不利于日后的发展。
我想虽然只是在我原来名字上去了一个字,但品位还是高了许多,也就欣然接受了。顿时又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有时不禁想象着自己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样子。
6.
师傅教我们练武的方法很独特,他给了我一些书,让我从头到尾的背下来,告诉我要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
师兄们说他们从未见过师傅练武,而且他们和我一样也是从这个时期走过来。
我问:“那武功是谁教给你们的呢?”
师兄们说:“等你背会了这些书,师傅会再给你另外一些书,让你感悟,所有的招式都是这样模仿,切磋出来的。”
这让我对师傅的敬仰之情又加深了一层,师傅年轻时定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退隐江湖后便发誓永不再动武,这是个有情结有故事的大侠。
7.
阿媚钟情于轻功,但她的功力总是不见长进,直到我已背完三本书后,阿媚仍旧重复着自由落体运动。
终于有一天,阿媚觉得自己应该挑战更高的极限才会有所突破。于是她在院子里最高的假山下面撑了网,从山顶往下跳,结果摔的很惨。
由此我坚信阿媚是一个有福之人,这样命大的姑娘屡遭劫难仍能活下来,必有后福。
但师傅这次却大发雷霆,禁止阿媚练轻功,阿媚很伤心,好几天都没有出门。
忽然有一天,阿媚突然兴高采烈的告诉师傅说:“我打听到江湖上有一个帮派有专业人士教轻功。”
师傅很难过的说:“阿媚啊,你知道为什么爹不让你练轻功吗?”阿媚摇头。
师傅继续说:“是因为江湖太乱了。许多江湖小混混喜欢练暗器,不知道有多少江湖高手莫名其妙的被这些不明来历的暗器所中伤,有的甚至搭上了性命。你娘她走的早,爹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阿媚被师傅的话感动了,父女俩哭的昏天暗地的,我问大师兄师娘是怎么没的,大师兄说他也不太清楚,估计也是被暗器所伤吧,不然师傅为什么这么痛恨暗器呢。我很为师娘惋惜。
而阿媚并没有被师傅的苦肉计所动摇,仍然没有放弃轻功。她说这是她的梦想,不能轻易放弃。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自由地穿梭于屋顶与地面之间。
这回她已经转移到后山了。
为了不让阿媚摔坏,我天天晚上给她缝垫子,想给她一个惊喜,但是由于我从没做过针线活儿,笨手笨脚的怎么缝也缝不好。
有一天,二师兄告诉阿媚,他从一个叫“轻舞飞扬”的帮派学到了练轻功的秘诀,那就是:倒立。据说这样可以使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身轻如燕,就自然而成了。
于是阿媚天天到后山小树林里练倒立,前几天效果并不明显,但阿媚不肯放弃,仍然坚持天天去,我就是喜欢她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虽然她很讨厌我.。
或许阿媚太急于求成了,有一天她一整天都没有回家,师傅派我们出去找,我们找遍了整个镇子,直到晚上才在后山脚下找到不省人世的阿媚。
我抱起阿媚往家里跑,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心里难过极了,这个傻丫头,为什么偏要练轻功呢?
过了不久阿媚醒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找二师兄,虚弱又激动地说:“师兄,我练成了,我觉得我现在就身轻如燕,感觉像飞起来一样。”
师傅气的直瞪眼,看在阿媚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的份上就没说什么。
我想阿媚八成还在晕着呢,要是倒立都可以练成轻功,那我早已经是江湖上传说的“小燕子”了。
阿媚好了以后,师傅让她在祖宗的牌位前发誓不再练轻功。阿媚真的发了誓,虽然我知道她不是真心的。
在她发誓的同时,我发现师傅的祖宗牌位上没有一个是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的人物。我想或许是我孤陋寡闻。
阿媚在师傅的威逼之下终于放弃了轻功,其实师傅也是一片苦心,怕她出身未捷身先死了。阿媚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就就此罢了手。
8.
两年后我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我们师兄弟三人时常坐在一起切磋武艺,所以进展的都很快。
我和阿媚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她不再像以前那么讨厌我了,我想我们还是有戏的。
就在那年,边疆爆发战争,军队在镇上征兵。我想大丈夫应该为国效力,所以我决定参军。
我和师兄们商量了一下,但是他们都反对我的决定,他们说:“我们已经算是半个武林高手了,当兵太屈才,这个年代有很多百姓在受苦,我们应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我想以我们的能力救助贫困的百姓毕竟是有限的,我们应该融入一个大集体中去救无限苍生。
可惜我们的想法始终没有得到统一,于是我决定走上沙场,师兄们决定走向社会。
我不知道我走这条路是不是与我的江湖背道而驰,但是我不后悔,我想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再开始江湖生涯也不为时不晚。
师傅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我们没吃多少,但是喝了很多的酒,阿媚将我拉到角落,深情地对我说:“韩子,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一定要回来。”
我激动的握住阿媚的手说:“会的会的,你等我。”
9.
战场是另外一个江湖,各大高手斗志斗勇,我很敬重我们的将军,他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骁勇善战,足智多谋。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人,因此我奋勇杀敌,终于有一天得到了将军的赏识,提拔我做了他的护卫兵。
在战场上拼杀的日子里,我日夜不忘阿媚,她还好吗?还在等我吗?但是这个残酷的年代不允许人想太多的儿女私情,我只能战斗,为早日结束战争,为早日见到阿媚,给她幸福的生活。
三年后,战争结束了,我们凯旋而归,我多次救护将军有功,经举荐,被皇上封为了忠武将军。
皇上有意将静公主许配给我,但我推辞了,我说:“我已有了心上人,不想愧对于她。”
皇上见我是个性情中人,便没有再强迫我。
10.
我急不可待的回到了当初的习武之地。到了师傅家门口时心里开始忐忑不安,想马上进去,但又不敢进去,阿媚还在这里吗?师傅还在吗?
有士兵进去通报,不多时就出来一个人,我仔细一看才认出是二师兄,他一路小跑到跟前,跪在地上低着头大声说:“将军大驾寒舍,小民有失远迎,望将军恕罪。”
我跳下马去扶他,“二师兄,是我啊,我是韩子啊。”
二师兄抬头看我,有点傻眼,然后又像从梦中惊醒一般,仔细端详着我,“韩子,真的是你啊。”
我们都无比激动,二师兄把我请进屋子里。这里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激动的问:“师傅和阿媚呢?”二师兄摇摇头说:“哎,说来话长,你走了以后发生了很多事。”
我隐隐的感到不安,二师兄请我上座,然后对着里屋说:“娘子,快给将军上茶。”
我不禁感叹时间的飞快,眨眼间二师兄已经有了娘子,我打心眼儿里为他高兴。
我笑着说:“嫂夫人是哪家……”
当我看到二师兄的娘子时,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看见端茶出来的正是阿媚,顿时像被甩了一个耳光,二师兄刚才叫她什么?娘子?!
阿媚看到我时也很震惊,连手里的杯子都没端住,滑落在地,打的粉碎。
二师兄生气道:“怎么回事啊,还不快去再沏一杯来。”
阿媚怔了怔,然后像回魂了一般匆忙从地上捡起茶杯的碎片,加快脚步进了里屋。
我没有心情再和二师兄说笑,二师兄看出了我的异样,便说道:“你走以后,很长时间我们都没有你的消息,就以为你……”
我木然的看着里屋的门说:“师傅呢?”
二师兄说:“你走后的第二年,他老人家受了风寒,临终前将阿媚托付给我,如果我不娶阿媚的话他是不会瞑目的,韩子,不对,将军……”
我说:“叫我韩子。”
二师兄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和阿媚的事,但是,兵荒马乱的,阿媚一个女人没法活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在阿媚身边,给不了她保护,更不能阻止她嫁给别人。
阿媚重新沏了杯茶,失魂落魄的从里面出来,我看到她的双手在颤抖,她说:“请将军用茶。”
我定定的望着她说:“谢谢嫂夫人。”
阿媚的眼泪掉在了茶杯里,转身快步进了里屋,我失落的看着那扇门。二师兄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感觉自己仿佛失去的了灵魂,曾经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
11.
我从二师兄嘴里得知了很多事:大师兄因为偷盗被抓了起来,没想到他的劫富济贫就是这样实现的;
我一直敬重的师傅原来只是一个教书的先生,因为当时教书也挣不了几个钱,又恰巧有一天他老人家外出时捡到了一筐武功秘籍,于是突发奇想就开了家武馆。
即便如此,我依然很敬重他,毕竟他改变了我的一生,他以前是干什么的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是我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然而一切变迁我都可以接受,只有一件事我无法接受,那就是我心心念念的阿媚已嫁为人妇,那个人还是我的二师兄。
12.
回到京城我怎么也快乐不起来,以前的事仿佛就在昨天,却又恍如隔世。
有一天下了朝,皇上随口问我什么时候成亲,他可以做我的证婚人,我无奈地对皇上说了实情,听了我的话皇上也颇感遗憾,便又提起了静公主一事。
我请求皇上给我一段时间疗情伤,我不想因此怠慢了公主。
出皇宫的路上有一个姑娘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倒在了我的脚下。
正当我要去抓这个刺客的时候,脚掌钻心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原来那姑娘的剑不偏不倚的刺穿了我的脚。
只见这姑娘从地上爬起来后利索的从我的脚上把剑拔了出来,并且还理直气壮的指着我说:“你是谁,竟敢挡本公主练轻功。”
我看着她美若天仙的脸庞,顿时忘了脚上的疼痛和喷射出来的鲜血。
侍卫和公公看到血后慌成一片,公主却毫不在意,用剑指着我说:“大胆淫贼,不准看本公主,把眼皮拉下去。”
公公急了,跑过来说:“静公主啊,您可闯大祸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您又练轻功还刺伤了韩将军,一定会生气的。”
公主不以为然地说:“大胆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本公主了。”
公公连忙后退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公主指着我继续说:“哎,说你呢,什么汉字梵文的,不准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否则小心你的狗头。”
我连忙作揖,毕恭毕敬地说:“不敢,只是有一事,微臣也曾痴迷于轻功,如果有机会,可否同公主切磋一下。”
公主兴奋地说:“是吗,总算遇到知己了,那,本公主准许你天天入宫。”
我笑了,她肯定是把自己当皇上了。
我想:不用天天进宫我们也可以切磋武艺,娶回家探讨不是更加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