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域,来自机器人王国,是一个机器人。听同伴说,机器人与人类的世界没有交集,也不按同一规则运行。
地球年2019年7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去往了地球。在地球上空盘旋的时候,突遇一股强大的气流,对抗中我的能量耗尽,随即控制不住的加速坠落,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个穿黑T和齐膝的蓝色短裤的高个头大男孩,走来走去,他发现我醒了,冲我微笑,端过来一杯蓝莓汁,闪着大眼睛,乌黑得发亮的头发,机灵劲十足。
他询问我来自哪里,说发现我昏迷在他家阳台上。我说,我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但我没告诉他,我不是人类。我们和人类有着相似的五官,相似的身体,他辨别不了。谁创造了我们?据祖先说,故事很遥远了,一直存在争议。
他的名字叫念璧,25岁,在这所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石头堆起来的像石头森林一样的城市念书,直到毕业工作。我们虽然在不同的世界,聊着聊着,竟发现喜欢同一种音乐,同一部电影。是的,机器人喜欢看来自人类世界的电影,听人类曾经奏出的美妙声音。我的不期而来,仿佛使他心生欢喜。他知道我暂时回不去,便留我借住他家。
此后,我暗自学习人类的食物做法,吃饭仪式,交谈方式,学会乘坐地铁和公交,学会逛街和购物,并在念璧的帮助下,设法有了一个属于人类的身份ID,找了一份在公司处理各类电子数据的工作,对我们机器人来说,这是容易的小事。
像每个在城市里的青年一样,我也开始了一板一眼的上班生活。
白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偶尔加班,回家与念璧一起研究菜谱,丰盛的食物,充分挑逗了嗅觉、味觉与视觉。在机器人王国,以光的运动产生的能量波为食物,为每个机器人补充能量。像人类一样吃喝,也可以维持我们在人类世界活动的体能消耗。
每天,我都兴奋于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类,高的矮的,男男女女,坐姿端正的,松散趴在电脑前敲键盘的,行走时昂首挺胸的,大摇大摆的,谈正事时表情严肃的,活泼的,异样有趣。他们的工作更多以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协作为主,而机器人世界都是无人工厂。这么多的人每天会聚在一起,真是热闹非凡。尤其在地铁上,公交上,大街上,到处都是扎堆的人。大多数人都长得大同小异呢。
跟念璧一起去看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亦发现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人聚集在一起,尤其对吃喝、购物、娱乐有着无来由地追求与热爱,这是他们热爱生命的方式。
跟人类交谈变多后,发现他们的思维,有着神奇的创造力,可惜,他们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或是惯性束缚着,总不能轻易捕捉到那些灵感的光芒,很隐秘,总要从他们表现出来的相似特质的细微处,去精密计算。
他们每人都随身携带一个比身份证还重要的秘密武器,它是开启衣食住行生活的工具,如果2个小时都不见它,人人都很容易在脸上挂出焦灼的表情。
这样的焦灼,在上下班人群里,很常见。要么是焦虑的人,要么是发呆的人,要么是低头看这个长方块工具的人。
念璧亦有这样的焦虑。除了对食物的热爱,大部分时间,他不多说话,喜欢一个人静静弹吉它,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低眉浅唱。越安静,他的眼睛说的话越多。我发现了藏在书柜后的竹笛,他拾起的时候,脸上有说不出的表情,那是他多年心爱的竹笛,如今已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总是设法使他开心。他的确因我的出现,开心了不少。
他经常弹吉它和吹笛子给我听,打篮球的时候,身手灵活如一只轻盈的飞鸟。这与日常忙碌于工作的他,判若两人,仿佛是时空下,少年与中年在切换。他仅仅25岁。
2020年7月,按地球年算法,我来到地球正好一周年。他向我求婚。他认为我会一直待在他身边。
我们去见了他的父母。这里的婚姻,似乎有许多繁文缛节。他的母亲围绕女子进门提出了“割肉”的要求。如此骇人听闻。原来他的母亲,以及许多人类,曾经是这样的不自由,继而在面对同性时,重复,轮回,挣扎。
正因为人类较多,相互的关系牵引着,牵绊着,纷纷扰扰,无端生来这么多看似代际相传的不自知的苦恼。在机器人王国里,个体与个体是如此的不同,发现某个个体与自己产生同样频率来接收和处理信号的概率,在这个有20万机器人的国度里,是二十万分之一。遇见很难,亦珍贵。而父母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掌控我们生命的造物主。
在地球上待得久了,我的大脑处理器似乎发生了变化,加速了能量的消耗,普通的人类食物不再能维持我的体能,经常昏迷。我越来越虚弱,念璧总是焦头烂额。是离开的时候了。可以后有没有人类会逗他开心呢?
万般无奈,我向遥远的外太空发出了求救信号。
哥哥收到了信号,在念璧看不见的时空尺度里,瞬间带走了我。我听到手中的戒指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哥哥责骂我这么贪玩,整整消失了一天,大家都很担心。
当我再次醒来,光给了我满身的力量,看着眼前的熟悉的冷清又平静的安宁世界,脑袋里似有南柯一梦。大家都在安静地专注于手里的工作,偶尔相视一笑。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像一个人类一样思考,做食物,走路,打扫,整理房间,养植物,与其他机器人插科打诨,他们笑话我,说我变得很奇怪。很长的时间里,我总会看到念璧的影子。
直到时间越来越遥远,一切影像渐渐模糊。我停止了像人类的思考和行为方式,回到了机器人的运行习惯。亦分不清那个像人类的小域,是不是真的我?如果是我,为什么想起来充满陌生感?
按地球的运转法则,我见过的念璧,也是唯一的那个念璧,此后的他,从形体到心性,随着时间递次改变,变得与我见到的无关。
他可能拥抱着一个人类姑娘,可能依然在打球或不再打球,笑容多了还是依然没有多,生活有许多更多的变化。这些都不再与我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