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文章中的第三条强调的是“顺从的力量”在与人沟通交往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巨大。对此我基本认可。不过我想用自己的实践来谈谈如何说服他人的,请各位指正。
首先,用“顺从”不是很准确,因为“顺从”让我们觉得只是一味地顺从对方,迁让对方,感觉没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都已经顺从对方的观点,那么,我们还怎么与对方沟通、如何说服对方呢?因此,我觉得用“认同”比较好一点,认同对方的处境、困难和感受,但是,我并不一定同意你的观点和意见,而且,我还要说服你呢!
那么,我们与人沟通交流的过程中,“认同”是让他人发自内心地接受我们的观点和意见的有效方式。通常情况下,我们想要说服别人的模式是:先指出对方的缺点和错误,错误的原因是什么?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和危害?你不希望造成这样的结果和危害吧,所以你得承认自己的缺点和错误,接受我的观点和意见。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沟通模式,这种模式从逻辑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效果很不理想!被说服者往往都不会接受我们提出的观点和意见。因为你在没有做任何铺垫工作的情况下要证明对方是错误的、愚蠢的,试想想?你自己能够接受吗?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最可怕的是我们已经把自己摆在了被说服者的对立面了,他内心深处对你抱着抵触和对抗的情绪,哪怕你说得再有理,论证在严谨,他都不会同意你的观点。而且,被说服者甚至被你“同质化”了,你在证明他错误的同时,他也极力在你的说服词中挑你的毛病,证明自己的对的,进而反过来说服你、证明你才是错误的、愚蠢的。即便他被你说的哑口无言,也是口服心不服。显然,沟通想要的目的和效果是无法达到的。
如果我们换种沟通的模式—— “认同”被说服者!引导被说服者大吐口水,他的情绪不断地得到了宣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这时候沟通更容易进行。其实很多被说服者往往是没有被倾诉的对象,尤其是那种真正愿意听他讲话的人!若你能够一句不插话地听完,你基本上能够消除了他对你的敌对或抵触情绪。
在倾听的过程中,你要不断地回应:“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你确实不容易”,“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和你一样的”,“那个人实在太恶心了”。好了,这些话说完之后,他基本就认可你这个人了,接下来你就可以和他沟通和说服了。
几年前我曾经处理过一起案件,就是用这种方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这是一起劳动争议的案件,某食品公司的员工张某在下班途中发生了交通事故造成骨折,他的部门领导不让他申报工伤,但是,他执意要申报工伤,后被劳动鉴定部门鉴定为10级伤残,部门领导因此事在工作中对张某言语中有些责备。于是张某心中结下了怨恨的种子,并且将不满的情绪带到了工作中,结果受到单位领导的考核和惩罚。张某认为这是部门领导故意针对自己打击报复。于是,他两次给公司的各级领导发送耸人听闻的邮件,甚至矛头直指公司,在公司里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和后果。公司的领导和他谈话指出了张某存在的问题,此时他已经产生了抵触对抗的想法,工作中消极怠工,多次违反规章制度,屡教不改后,被公司解除劳动合同。张某遂向劳动仲裁提起仲裁申请要求认定单位非法解除劳动合同,并要求单位支付经济赔偿金损失数万元。仲裁裁决劳动者败诉,劳动者诉至法院。
该案件进入法院后我才接手此案的,我仔细分析了该案件的法律问题,觉得公司解除劳动合同存在瑕疵, 败诉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因此,我希望公司能够同意调解。但公司领导对张某行为非常恼怒,给我们提出的要求就是坚决不调解,哪怕法院判决公司败诉。而张某也是执意要和单位死磕到底,因此,调解阻力之大可想而知了。
我先和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和法务沟通,说服了她们同意调解。然后,我就与公司的领导来沟通调解事宜。
在公司的会议室里,我请厂长先讲话。厂长提及此事,果然很生气,指出了张某的种种不是,而且,公司一直和对方做沟通工作并且也给他机会,但是张某仍然不愿回头。最后说,我们一定奉陪到底,不管结果如何。我说:“张某未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因此造成工伤,确实是他有错在先,公司也给他多次机会,他仍不悔改,如果我是厂长我也一定会按照厂长的方法去做。我觉得这样做有三个理由:第一是公司给他机会了你不珍惜,太不识好歹,这种年轻人就应该让他吃点苦头。第二是我给他做了那么多的说服工作他都还是这个态度,如果我们主动调解那公司岂不是没了面子;第三如果和这种员工调解的话,员工会认为公司软弱可欺,今后什么人遇到事情都起诉,反正公司也会同意调解。就会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在公司的其他员工中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不过,我提供一个思路,厂长看看是否可行?我们能否想办法让他撤诉?”
估计这个思路他们之前是从未考虑过的,所以厂长一愣道:“有可能性吗?”其实,我知道对方撤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张某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但是我为了让厂长接受我的调解方案做个铺垫,于是我说:“可能性是有的,我们必须要找能够说服他的人才有这个可能。比如他的父母。”
厂长说:之前就已经和他父母沟通过了,可是张某不听他父母亲的话。
“他的妻子呢?”
“我们一直想联系他的妻子,但他不提供他妻子的联系方式。”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其他对他有影响力的人也是可以的,如果法官能够出面要求他撤诉,那么这件事情就有了很大的希望,而且,法官讲的话肯定比我们有作用。”我说完之后,停下了看看厂长的有没有什么变化,还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之情。
“法官愿意做吗?张某会撤诉吗?”
“对张某撤诉法官肯定是希望张某撤诉的,至于张某是否同意,关键是要找到张某的痛点,他才可能答应,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好的,如果能够撤诉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时我不露声色地说道:如果法官要求我们给点补偿,公司愿意给多少钱?
其实,我的意外之意就是撤诉不成,调解方案公司能给多少钱,而且我还隐藏了一个前提就是公司已经同意调解了,其实领导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态,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态度是怎样的。
厂长说:“给补偿不太好吧,”此时,厂长并没有像开始那样坚决反对调解了,我知道转机出现了。
我就展开了强大的说服攻势:“我们就跟法官说,张某在我们公司里工作了好几年时间,也给公司做出了一些贡献,即便他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公司仍然愿意不计前嫌,同时也考虑到他的家庭经济比较困难,所以才给予他一定的慰问。说明我们公司领导心胸宽广,富有同情心,同时让公司的其他员工知道公司领导是富有人情味的人。此外,我们给他的钱不是补偿金,而是家庭困难慰问金,这样我们公司的面子也可以保全了。”
厂长考虑了一会,“我们最多给一万元,不过张某会同意吗?”
“厂长,所有的离职员工最担心的就是他今后找工作的下家单位知道被原单位开除的事情,我可以让法官给张某点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他执意死磕的话,我们就把他在单位被开除的所有事实全部告诉他的新单位。他会接受的。”
“既然这样,那你试试吧,我们同意给一万元。”
此时为止,沟通的目的和效果达到了,心中暗喜,说到:“如果法官电话联系你们,你们一定要说不同意调解,后面的工作就我来做了……”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联系了这位年轻的法官说:“公司领导坚决不同意调解,但是我个人想试一试,实在不行就算了。不过,公司能给的费用就是5000元,请陈法官跟对方沟通一下。”
然后,我把上面的话告诉了法官。二十分钟后,法官回电:对方同意了我们给5000元的调解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