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花街
自从过上好日子,过年除了走亲访友全家团聚胡吃海塞,对过年我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打牌那是小时候的乐趣,麻将还没有学会,抢红包聊天也只是一阵热闹。热闹过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干嘛呢?这是一个问题。
今年春节我回宣威娘家这边过年,除夕夜和初一是在姐家。大年初一这天,吃了午饭我正打算像往常一样睡个午觉,侄女来喊我,说他们要去赶花街,催我赶快准备一下出发了。
小时候就听村里的小伙伴们说,赶花街多么多么好玩,又是唱歌跳舞又是抢媳妇,我早就想去看看了。现在听说要去赶花街,我立刻睡意全消,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来到车边,大家都准备就绪,只等我了。
在路上我问他们赶花街到底怎么一个赶法,姐告诉我说主要是少数民族聚在她家那边一个叫汪水塘子的地方唱歌跳舞。具体到了我就知道了。姐夫补充说,如果有哪家小伙喜欢上哪个姑娘,可以直接抢回家去做媳妇。末了还说叫我小心点别乱跑,当心被人家抢去做新媳妇。我知道他是说笑,但同时也对对这次花街之行充满了期待。小时候一直想去看看热闹,但是那时交通不便,几十里山路基本靠脚丈量,所以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现在好了,坐着姐家的SUV,一脚油门,分分钟也就到了。
其实并没有那么快。轿车颠颠簸簸绕过山路十八弯,终于来到山顶一个盆似的洼地,老远就听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再近一点,就看见盆地中心的空地上挤满了各色人等,或站或坐,或躺或卧,其间偶有小孩你追我赶,在人群中穿梭;远处林间,人们三五成堆,自称团伙,他们在悠闲地聊闲天或吹散牛,当然也免不了互相打趣甚至谈情说爱。一句话,这就是一个浓缩的小社会。
一下车我就开始在人群中搜寻着我的目标。只见穿着色彩鲜艳民族特色鲜明的服装的人有两群,一群的服饰是蓝白花条纹搭配的短裙,裙摆有褶皱;旁边围观的苗族女人们发髻高高挽起,像个大饼似的盘在头上。这群人中间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根据服饰打扮,这群应该是苗族,我们这边的人叫花苗,小时候就听父母说这称呼对少数民族不尊敬,所以当着他们不能这样叫,否则会有民族冲突;现在想来,“赶花街”中的“花”字应该就是这里的“花苗”的“花”是同一个意思,本也含有不敬之意,只不过习以为常,约定俗成,也就没有人来追究了。另一群是穿着红黑花相搭的长裙和短袄,脚边镶嵌着银饰物件,头上带着同色系的帽子,估计是彝族。一群中年妇女正站成一个弧形排,唱着《祝酒歌》。我估计了一下,要看到抢媳妇这样的情节,得着落在那个跳舞的苗族女孩身上。于是我侧过身子,喊了姐他们,我们一起朝苗族集中的地方挤过去。
苗族这边还是那个少女在翩翩起舞。我本以为听到的会是名族音乐,可是音乐我很熟悉,是每晚在广场上都能听到的那种。我不免有点失望。
音乐完了,上来五个五、六岁的儿童,音乐也随之换成了儿歌歌曲。只见孩子们随着音乐大大方方的跳起了舞蹈。舞蹈动作不是那么娴熟统一,但看得出来,孩子们舞得很开心,沉浸在表演的乐趣中。
接下来又是刚才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领着另外两个气质长相都不及她的同龄女孩,又跳起了一曲节奏稍快的广场舞。真是红花需要绿叶作陪,这一下感觉不一样了。刚才那个独舞的女孩在这两个普通女孩的衬托下,一下显得特别甜美漂亮起来,刚刚看上去很一般的舞姿此时也似乎有模有样,有几分专业的感觉。
我正在为这一真理性的发现而感慨。只听姐悄声跟侄女说:“那不是张悦吗?跳的还不错!”
“你认识那女孩?”我原以为这些女孩是深山老林的苗家妹子,有点意外的问到。
“是的,我认得,在我们那边读过书。”姐家就在村小学旁边。姐跟学校那些老师也很熟络。
“女孩现在在干嘛呢?”我心想合适的话,建议姐去把女孩说来做儿媳妇。当然,抢更好,又应景,又刺激!那样我就可以参与抢媳妇,那样的话这个年就过的特别有味道了,顺便也满足一下我多年的夙愿。我美滋滋的想。
“在医学院读大二。”姐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惊得目瞪口呆。
我是彻底意外了。我最先以为那女孩是藏在深山人未识的苗家妹子,后来我又以为她只不过读了几年小学而已的小学毕业生。谜底揭开,人家居然是个在读大学生!
抢媳妇是参与不成了,别说亲自抢,看这情况,看热闹都没戏了。谁敢对一个在读女大学生下手啊!我既吃惊,又失望。瞟了那边一眼,还是那群大妈在集体唱歌,我也就没有过去的欲望。拿出手机,拍拍照片,录录视频,来赶一场花街,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接下来又是那群女童,音乐想起,是女儿最喜欢的那首《铃儿响叮当》,我点开了视频录制按钮。九岁的女儿蹲在一旁跟着录音机高兴的大声唱着,我立刻把镜头对准了她!可是小家伙发现我在录她,居然背过头去,不唱了!
我有几分生气!看看人家苗族孩子,从小就得到锻炼,在人群面前大大方方的跳舞,大了肯定也能像那个医学院的在读大学生那样,在人群面前既享受舞蹈之乐,又把美丽快乐传递给别人!这样的大学生,在以后的人生中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她吗?读大三的侄女就在旁边,我问她敢不敢上去跟着跳,因为那些苗族女孩跳的其实并不是很专业,只是她们的自信和快乐让我们受到感染而已,这也就足够了。侄女想都没想回了句No!这答案其实早在意料之中,我只是想亲耳听到而已。当我真的听到,还是十分失望。照这样发展下去,少数名族会越来越强大,而曾经制定少数民族优惠政策的大汉名族,有一天会不会成为被少数名族照顾的对象?或者历史回到汉民族靠和亲政策维持安定的年代?我越想越怕。
林间广场舞蹈一直进行,看多了也没什么新意。大过年的也不适合杞人忧天,我收回思绪,赶跑无端的失望,回到热闹的现实。我问姐夫真有抢媳妇这个环节吗?姐夫说其实他也不确定,小时候真有,现在怕是没有了。
照片也拍了一些,唱歌跳舞只是别人的快乐,眼看抢媳妇也成了历史故事,我有些兴味索然。一起来的一个别人家的媳妇说不好玩,不如回去了。于是大家立刻响应。轿车满载我们的失望驶离了这个曾经发生过精彩故事的地方。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苗族少女,在人群之中欢快起舞,突然一群骑着白马的蒙面苗家少年来到近前,其中骑在最前面的少年趁我不注意,一把抱起我,一个翻身跃上马背,绝尘而去。回到苗寨,一番锣鼓喧天,大宴宾客。我正坐在洞房里战战兢兢,门帘掀开,走进一个少年,正是儿时一次在邻居家帮忙办酒席时跟我对望一眼让我怀念了许久的英俊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