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头是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邻居。他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当兵。

可是，小时候，我们所有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会成功的。因为方圆十里内，无人不知石头大名，不过，他出名不是因为啥好事，而是太过调皮捣蛋。

大夏天，带着一帮熊孩子掏马蜂窝，把自己脸蜇成猪头这种事，怎么可能少得了他？

掏鸟窝掏到蛇，从树上直接摔下来，躺家里躺了半个月，还不知道消停，继续爬人家2米多高的墙，一不小心摔下来，又摔成一个骨折。

还有距离他家3公里远的一户人家的大门的锁孔被堵了，居然找到了石头家。

要是在路上看到石头被人追着打骂，不用猜就知道石头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啦！有人劝石头爹管管，别把石头打坏了。石头亲爹头都没抬一下回答：活该。

石头爹不是没管过，我亲眼看到他把石头一脚给踹了2米远啊。不管用，过不了几天，石头就又开始做坏事啦！

上小学去报名的时候，他因为掀人家小女孩的裙子，又强行抱人家小女孩，被老师当场给劝退回来了。石头爹觉得太丢脸了，回去把石头揍了一顿，放出话石头上学的事儿他不管啦。石头的爷爷心疼孙子，亲自骑着自行车又去了学校几趟，人家才肯收下石头。

上了小学之后，石头聚集了一帮熊孩子，先是在他们班收保护费，后来扩大了业务，又开始向低年级的收保护费，不给就打哭人家。

后来石头都上小学四年级了，趁老师不在他还在班级里跳“光屁股舞”，把他们班小女生吓得全都跑了出来，有几个小女生还被吓哭啦。

巷子里有个老爷爷在自家门前荒废的花坛里种了几颗大白菜。整天防着石头，一听到石头的声音，就立刻跑出来。但是防不胜防啊。有一天，石头特地半夜起来把人家的大白菜的芯给掏空了，有的他往里面塞了土，有的往里面塞了半块转头，再用外边的白菜帮遮盖好。等到老爷爷收割白菜的时候，一抬起来就掉出来半块砖头，真是哭笑不得。

兵，在我们心中，那可是一身正气的英雄。像石头这种，用巷子里的老爷爷的话说就是“早晚得进局子的流氓混混”。

二

读初中的时候，为了防止儿子走上歪路，石头爹加强了对他的管辖，特地让石头读了一所全封闭式的学校。并且让石头进了他老朋友做班主任的班，还背着石头和老朋友提前打了招呼，让老朋友一看到石头不在教室就赶快通知他。老朋友说好的。

石头那么机灵，能不知道他爹是什么心思？所以，白天上课的时候，他都在教室里好好地呆着睡觉。一到晚上，他就开始翻墙出去玩啦。就这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被班主任发现。

但是有个周末，石头回了家。一到家，他就发现他爹脸色不大对。他爹问他：3月22号那天晚上你干嘛去啦？石头有些心慌，但是他想了想他那天在游戏厅里面，没看到任何熟人啊，他梗着脖子回答：没干嘛啊!

石头爹：我再问你一次。3月22号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苏州街？

石头一听，连他在苏州街都知道，看样子爹可能真看到他啦，他有些心慌，但是他还是觉得他那天晚上没看到自己的爹啊，于是他依然硬着头皮回答：没有啊，那天晚上我在寝室呢！

“啪”，一巴掌打在了石头的脸上。

“我都看见你在那玩游戏啦，我自己的亲儿我还能认不清，我叫你嘴硬。”石头爹又给他补了一脚。

“扑通”一声，石头被他爹踹得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石头爹还想再踹他。石头妈赶忙跑了过来，护住了石头。

你以为石头从此以后就改了吗？怎么可能？

他回学校没多久又迷上了打麻将，天天晚上不外出了，吆喝着一帮人在寝室打麻将。赢了钱就买很多瓜子糖果分给他的胖乎乎的女班长陈静吃。他本意是希望陈静少打点他的小报告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多了石头的的瓜子糖果，陈静不仅做到了不打石头的小报告，甚至还成了石头的“帮凶”。

有一天，石头在黑板上写他编的班主任的坏话，刚写好，班主任来啦，石头根本来不及擦，赶忙回到座位上坐好。

班主任姓高，他看了看黑板上写的他的坏话：高老师是个大傻瓜，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崩爆米花！

他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黑板上的字问：谁写的？

底下有同学忍不住“吃吃”地笑，但是没人敢回答。石头肯定不会承认是自己干的。就在这个时候，陈静站起来了：我写的。

陈静平时可是班主任眼前的红人啊。班主任看了看她，说了俩字：擦了。然后转身走了。等班主任一走，同学们拍着桌子叫好。石头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让一个女生当替罪羊呢？从此以后，他就觉得欠了陈静一份人情，格外听陈静的话。

三

有一天，陈静不在，一个陌生的男生来到他们班窗户前，喊陈静的名字。石头一听，我都从没喊过班长的名字呢，我班长的名字也是你喊的？他问那个男生喊班长干嘛？男生说他是来送情书的。石头从窗口接过了情书，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脾气，喊上班级的几个男生，出去把那个送情书的男生打了一顿。那个男生哭着走了，说以后再也不帮人送情书了。然后石头自己觉得情书可能会影响陈静的学习，就把情书给撕了。陈静回来后，石头把一堆撕碎的纸片给了陈静，并且告诉了陈静事情的来龙去脉。陈静又好气又好笑，并没有责怪石头。

石头发现陈静笑的时候真好看，一笑两个小酒窝，怎么看都看不够。他跟人调了座位，从班级最后一排，坐到了班级第二排，也就是陈静的后面。陈静经常低着头学习。石头就想着办法逗她笑，想着办法让她转头看一下自己。他不再在课堂上睡觉了。即使听老师讲课时，他困得东倒西歪、灵魂出窍，也坚持不趴在桌子上。

上自习课的时候，陈静偶尔会往后看看班级里有无学生调皮，每当这个时候，石头就坐得板板正正的，腰比任何时候都挺的直。陈静看他这样，对他笑了笑，石头的心都要醉了。一整天都会美美的。

石头发现他喜欢上了坐在教室里。他盯着陈静的后脑勺都能看上一整天。偶尔陈静回头看看，见石头正痴痴地盯着自己，马上羞红了脸。

有一天，大家正安静地上着自习呢。忽然“乓”的一声巨响，陈静头顶的日光灯爆炸了。石头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忙用双手护住陈静的头。玻璃碎片落下来，划伤了石头的手，血流了出来。陈静和其他人都没有被伤到。大家赶忙翻出创可贴，陈静细心地帮石头贴上了。石头看着陈静低头给自己贴创可贴的样子，完全忘记了疼痛。

不过真正让两个人关系更进一步的是下面这个事件。

有一天，陈静放学了不走，一直在自己位置上坐着。石头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等陈静走了之后再走。石头的几个兄弟也坐着等石头一起走。可是，等了好久，陈静有些坐立不安，但是就是不走，石头忍不住问她怎么啦？为什么还不走？陈静脸红了，写了一张纸条给他：我来那个了，弄裤子上了。幸好石头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她说的那个是什么了。他赶忙支走了他的那几个兄弟，又把自己的外套借给陈静穿。陈静穿上他的外套，外套的长度快到膝盖处了。她开开心心地裹着石头的外套走了。

从此以后，陈静和石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她甚至把自己写的日记拿给石头看。石头也开始跟她讲自己的一些事情，比如告诉她，他的梦想是当兵。

“不过，没人相信我能当兵，他们都认为我将来一定是流氓。”石头说。

“我相信你啊。你那么聪明，一定行的。你可以跟我表哥一样，考警校。”陈静看着石头说。

石头开始好好学习。他想着自己好好学习了，就能和陈静读同一所高中了，以后还可以考警校。

四

尽管石头真的非常努力地去学习了，他的成绩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是最后他还是没能和陈静读同一所高中。陈静读了我们市的重点高中。石头跟我读了同一所普通高中。

石头打算向陈静表白。他给陈静写了一封情书。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石头特意请教了我。我看了一下石头写的情书，开头第一句是：亲爱的陈静。我被恶心得不行。再往下看，很多都是抄的歌词，什么爱你一万年啊之类。我给他重新写了一封，靠着我写的那封情书，石头打动了陈静。两个学校离得有些远，他们两个靠书信开始了同城异地恋。

在我的指导下，石头的情书写得越来越棒了。有次他在课堂上写情书，被老师给收了上去。老师觉得他写得不错，挺真情实意的，还在课堂上念了几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个时候的石头，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人见人嫌的熊孩子，他开始变懂事起来。见到邻居老爷爷搬不动东西时，会伸手帮忙。看见熊孩子打闹，还会教育教育，大家都说石头长大了。

我有次在城郊看到石头和陈静约会。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栽满杨柳的护城河边慢慢走着，忽然石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静开始追着他打，两个人笑闹着，远处橙色的夕阳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让人有一种岁月静好、天荒地老的感觉。

五

高三的一天，大家正在自习。石头从外面回来，进了教室就开始收拾课本，背起书包喊我跟他一起出去。

到了外边，我问他怎么啦？石头说他要去当兵啦！他家有个亲戚说部队正在征兵呢，可以让石头去当兵。

我一听，也替石头开心：那你赶快回家吧！

就在我以为石头真的去当兵了的时候，一个星期后，石头又背着包回来了。他说亲戚那个关系不靠谱，名额没啦！他只好又回来了。

我知道，以石头的成绩，考警校不大可能。石头当兵的梦想可能要破灭了。

高考过后，成绩出来了。石头的成绩果然上不了警校。我考上了一所离家较远的南方大学。跟石头渐渐没了联系。

大一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得知石头还是成功地当上了兵。他的亲戚招过去的一个兵，受不了部队里的苦，去了2周就退出回家去了。石头的各项指标都合格，便顶了上去。

陈静也考上了一所北方的名牌大学，离石头的部队有些远。两个人继续着他们的异地恋。

只不过，跟军人的异地恋更加辛苦。

石头说，无论陈静好好的、还是生病了，所有陈静需要他的时刻，他都可能不在。他也很想在陈静快乐时，陪她一起笑。她烦恼时，带她出去散散心。她痛苦时，抱抱她，可是他不能。

可是陈静每次都会格外理解他。即使生气了，也都还是会在石头打过来的下个电话原谅他。这让石头更加觉得亏欠了陈静。他想着等陈静毕业了，就娶她为妻，要加倍对她好。

六

后来，陈静毕业之后，石头和陈静一起见了双方父母。只是，谁也没想到，陈静的父母非常喜欢石头，但是石头的母亲不喜欢陈静，不同意石头和她结婚。为了阻拦他们，石头的母亲甚至背着石头见了陈静，让她矜持一点，不要再联系石头。她还找到了陈静的父母，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女儿。遭受了这样的羞辱，陈静的父母一怒之下，没收了陈静的手机，销毁了她的卡。不让陈静再联系石头。石头在部队打电话再也联系不上陈静了。他开始写信给陈静。但是他一直没有收到陈静的回信。

幸好，没有多久，石头退伍了。他回到家就去找陈静，却得知了陈静已经结婚并且搬去了另一个城市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石头的心一下凉了。他回到家里，不吃不喝，每天倒头大睡。

有一天，他睡醒了，在母亲的床下，发现了一个纸盒，里面全是他写的信。

石头什么话都没说。

石头的母亲张罗着让石头到处见女孩相亲，但是石头一个不见。

石头母亲找到我，让我去开导一下石头，我去了，石头一直不理我。只是我离开时，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耸动，他哭了。

有一天，石头满身酒气地来找我，他给我讲了他和陈静之间的很多故事。我试图开导他，但是好像并没有起到作用。

后来石头不知患上了什么病，身体一天一天消瘦下去。医生也诊断不出来。半年后的一天，石头妈妈发现他时，他已经不行了。医院没有抢救过来，石头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