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的会想起我的嗲嗲。在忙碌的地铁里,在孤寂的林荫道上,在静处遐思时,在莫名思绪涌来之际。
对嗲嗲的印象,感觉他什么都会,并且会的都做得很精,用如今的话来说,应该是具备工匠精神。他会修理自行车,就在家里开了自行车修理店,生意搞得有声有色;他会木匠活,有成套成套的木匠工具,还时常被请到人家做木匠活;他会拉二胡,自己动手做过好几个二胡,后来搬到庙会上去卖,我也站在嗲嗲旁边吆喝;他会写得还算有笔锋的毛笔字,早先过年的对联都是嗲嗲写的;他会腌制豆瓣酱,能精准把握发酵周期和控制发酵温度,到现在我都没有吃到比那好吃的豆瓣酱;他会嫁接果树,小时候更是没少吃到他嫁接长出的葡萄、橘子、梨子、枇杷……
嗲嗲在他那个年代应该是个全才。小时候在同学家玩,同学爷爷听说我是某某某的孙子,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对我嗲嗲的很多溢美之词和无比崇拜的神情。当时还小的我,感觉有点莫名的奇怪,但后来慢慢理解了。嗲嗲就是他那个年代的风云人物!
嗲嗲生前是那种高高瘦瘦的老头,偶尔留着满脸的花白胡子,和花白头发长连在一块,像极了中国版的圣诞老人。
偶然听到村里的闲言碎语,嗲嗲年轻的时候,大概在土改那个年代,被“举报”过,戴过高帽,当成地主被批斗过。后来也在爸爸那好边得到证实。可是,这事没有听嗲嗲亲口说过,也可能他不愿提起那段经历。
嗲嗲很会做吃的。冬天到嗲嗲那,总会吃到热乎的蒸芋头,蘸点酱油,咬一口,酱香就着芋头的那种厚重口感,简直妙极了!夏天到嗲嗲那,总能吃到煮玉米,稍微有点老的玉米会被剥去一层外皮,煮过之后,黏黏的,玉米汤也是稠稠的,在玉米汤里加些白糖,等凉了之后喝,是最棒的夏日饮品!
嗲嗲经常吃完晚饭,悠闲地坐在躺椅上看电视。
当电视机里节目的无以聊赖,嗲嗲便会取下挂在床头的二胡,拉起那动听的旋律。
每每坐在旁边的我,用稚嫩的声音跟着调子哼起来。我可能天生对音乐不敏感,唱歌都是五音不全,在如此美妙音乐的熏陶下都没能改造我。
嗲嗲送我他自制的二胡,很遗憾,我到现在都拉不起来完整的音符。
其实,到现在我都很奇怪,为什么嗲嗲不教我拉二胡,难道是自己没有好好虚心请教吗?还是嗲嗲知道我不是拉二胡的料呢?
一直记着听嗲嗲拉曲子的感觉,但已经忘了曲子的旋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或许再听下曲子,经过淡淡的提醒般,会想起。生活中也一直在寻那首二胡曲子,一直未能找到,仿佛这首曲子也被他带走了!
嗲嗲会修自行车,更会翻新自行车。可能这些技能在现在看来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在当时,已是让还小的我无比兴奋。因为,是嗲嗲教我学的自行车,也是嗲嗲凭他的技能送我的第一辆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是嗲嗲从收废品车上淘来的,是那种惹眼的枚红色,24寸,没有前横杠,很适合自行车初学者。经过嗲嗲的修补、更换、清洁、涂油后,俨然成一辆新车,也异常好骑。
只是玫红的少女风,让当时处在男女启蒙的我有些别扭。但后来我也忘了这茬,骑着我的“玫红战车”和小伙伴们进行一场又一场“激动人心”的自行车比赛。
嗲嗲每每出门都会夹着水烟壶,水烟壶放烟草的圆柱仓里也总是藏满松松软软的水烟丝。
说起水烟,不得不说我的父亲。父亲自己说,在他13岁时偷偷拿嗲嗲的水烟抽,自此之后便学会了抽水烟,也自此之后20多年都未离开过水烟。到他40多岁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位20多年枪龄的“老烟枪”突然决定要戒烟。又是20多来年至今,从未碰过水烟。现在人们更多的抽香烟,父亲难得在推脱不掉的场合,吸了口香烟。至此抽烟已是父亲觉得呛人无趣的事情。这点上,着实佩服父亲的勇气和决心。
记忆中,有一次,嗲嗲骑他的“二八大杠”,我骑我的“玫红战车”,去刘桥集市采购干货。回来时,在柏油马路转水泥路的路口,嗲嗲停下车,在路边,“咕噜咕噜”他的水烟。我正好在嗲嗲的下风口,出来的烟被我吸入口里,滤过牙齿顿时涩涩的慌。这也是我第一次对水烟特殊的印象,后来这种涩涩伴随了我好几天,用嘴稍微吸口气,就感觉牙齿涩涩的过敏般疼。
可能也注定我也学不会抽水烟,由于好奇,小时候偷抽过爸爸的水烟,竟把过滤的水吸到嘴里,苦涩的直吐掉,偷抽过嗲嗲的水烟依然如此。
嗲嗲的水烟壶一直都很抢手,嗲嗲的五个儿子,除了最小的儿子不抽,其他四个儿子只要到嗲嗲家都会拿嗲嗲的水烟抽。如果有会抽水烟的亲戚或邻居来港话,都会霸占嗲嗲的水烟壶。这和嗲嗲每天保养他的水烟壶有关,还有重要的一点,嗲嗲特制的水烟丝很“上口”。
我想,如果嗲嗲还在的话,依然会在傍晚时分倚坐水井旁,清洗摆弄他的水烟壶。在昏黄的灯光下,提前准备好,够两三天量的水烟丝。也会有很多邻居亲戚,来嗲嗲这港话,而不是现在的,房门常年紧闭。
睹物思人,人之常情。于我甚是如此,有些物件对我就像是一个开关按钮,一看到它,就会开启浮现与之和嗲嗲有关的琐事。二胡、水烟壶、自行车修理店、云片糕……
说到云片糕,现在猫儿龙朋友在朋友圈晒的云片糕图片,都会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到槽翻子我们几个细洋箱子围着嗲嗲,要赏云片糕吃得场景,现在想想都有点啦馋……
如果——
如果我再喊您声“嗲嗲”,您还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