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声波大银 图片来自网络
周一晚上，让妻陪娃睡觉，独自看了一集CCTV5的《天下足球》，放到皮尔洛专辑的时候，我是站着看完的。然后就给老残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他也在看——他也跟我一样，有四五年没完整看过这节目了。
“明天凌晨，你的意大利和没了奉先的瑞典要玩生死大战了，不看看吗？”我明知故问。
“不看了，闹心。”
“明明是没精力看了吧。”我笑他不说实话。
一夜无梦，一大早体育版刷屏了，公司里无论懂球不懂球的，甚至一群妹子都在讨论，意大利男模足球队六十年来首次无缘世界杯决赛圈，门神布冯哭着说从国家队退役。
老残的朋友圈一如既往地安静。我趁着上厕所洗手的工夫，望了望自己的脑壳两侧，不知啥时候，白头发又悄悄冒出了几根。
就那么冷不丁地，一直号称二十六的我，胸腔里散发出一丝儿悲从中来的感觉：兄弟，咱真的开始老了。
那时候，我想起了老残，也竟想起了《天龙八部》，小说，不是电视剧。
足球是一项男人的运动，也是兄弟间携脚厮杀的战场，时而壮怀激烈，时而遗憾连年，绿茵场如同武侠江湖一样，都呈现了人生百态，世俗种种。
我喜欢《天龙八部》小说，一个重要缘由是因为金庸的那五部（说好的八部呢？）回目调寄，喜欢到词穷，只能说真好。
短短五首词，涵盖全书五十章，也可诠释凡人或英雄的一生。
上高中时，我认为人活到七十五岁就够了，因此那时把每个十五年划为人生的一个阶段，也正暗合小说里的五部。
也就是在那人生第二阶段里，我认识了老残，如今算来已近二十年。
回目调寄 第二部： 《苏幕遮》
向来痴 从此醉
水榭听香 指点群豪戏
剧饮千杯男儿事
杏子林中 商略平生义
昔时因 今日意
胡汉恩仇 须倾英雄泪
虽万千人吾往矣
悄立雁门，绝壁无余字
那是1998年，老残首次被我所知，是因为他是隔壁班的第一名，年级前二十里面我们经常碰见，我状态比较稳定，不温不火，而他是个神经刀，可以坠落到五十开外，也可以发力蹿升到全年级第一，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年级第一，却只是做给一个姑娘看的，好多人都因此看他不爽。
幸好还有足球这个东西，可以让一帮小伙子们发泄掉那些看起来总是多余的精力。
我和老残很快由陌生到熟识，那个夏天我们合谋绕过教导主任的天罗地网，翻墙出去偷看世界杯。
我喜欢荷兰，他喜欢意大利，我们口味不一样，唯一一样的是，我们都讨厌英格兰，因为有贝克汉姆，因为他实在是太他妈帅了。
我们像成年人那样灌着啤酒，吃着海鲜，熬着夜品评着每一场球赛，半个月就花光了整月的生活费，后面半个月就馒头+方便面+咸菜。
门禁严了实在出不去，老残就带着个收音机跑到我们宿舍，一伙人打牌熬到凌晨听比赛转播，我没参与，我有张震讲故事去打发那漫漫长夜，倍儿爽倍儿精神。
上大学后，我们还在同一座城市里，四年时间在蹉跎混沌中转瞬即逝。我工作去了，他在一门重要考试里冒学校几十年之大不韪，写打油诗交白卷讽刺考试，落得个延期毕业。
那一年，中国男足都进了世界杯，我爱的荷兰却没进去，老残的意大利死得不明不白，奇耻大辱。
此后他笑我的“郁金香”每每华丽无比，却总是只开花不结果回回无冕。我笑他的“咦大梨”虽重剑无锋捧得大力神归，实则场面沉闷保守难看。
国家队层面我们的喜好迥然不同，俱乐部里也是针锋相对，我是一个红黑粉儿，他却偏偏喜好老妇人。
这其中唯一的交集恰恰是那个整天一副睡不醒模样，好好的富二代不去做，偏要在球场上闪转腾挪的皮尔洛。
回目调寄 第三部：《破阵子》
千里茫茫若梦 双眸粲粲如星
塞上牛羊空许约 烛畔鬓云有旧盟
莽苍踏雪行
赤手屠熊搏虎 金戈荡寇鏖兵
草木残生颅铸铁 虫豸凝寒掌作冰
挥洒缚豪英
英雄终归是别人在做，我等凡人经过这些年的努力，诸多理想都成功化为了泡影。
我们各自成了小家，立了小业，南下北上，东奔西跑，哪曾想而立之后又能在山城聚首。
你的意大利依旧男模，依旧闷骚，只是不再领袖群伦，不温不火。
换做我的尼德兰是把神经刀了，起起伏伏，一朝技惊四座连斩豪强，一朝面目全非谋取金杯终究棋差一招。
相同的是，我们追捧的那些球星们，一个个逐渐淡出了电视机屏幕和我们的视野。
相同的是，我们懵懵懂懂成了父亲之后，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也逐渐在变化。
米兰的“四个10号”黑白分明风华绝代，尤文的稳健后防你来我往铁汉云集。到最后，我们记忆里烙印最深的却是各自队伍中最不起眼，最低调的两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那些催城拔寨闪耀阵前的英雄传奇，或是折戟沉沙惨被逆转的遗憾往事，都仿佛入水的棉花般一一了无声息，慢慢散去。
我慢慢重温我家睡皮那些潇洒写意的传射，惊叹于他临危受命一个勺子敲晕乔哈特（哈哈为什么又是英格兰），用这种方式改变战局，十年难得一遇。举重若轻之中，尽显大师风范。
你渐渐发觉你家小布不声不响二十年如一日，一双铁手在门前玩着乾坤大挪移，助推你意大利上得殿堂下得泥沼，守护你老妇人赤手空拳从低谷重返巅峰。
他们才是男人的样子。他们竟在国家队之外又成了俱乐部队友。
上一次世界杯，我们都没怎么正心去看，我们都忙于家庭琐事，实际上已有很长时间，我们都不曾起夜看一场直播的欧陆赛事。
那时你提议下一届在战斗民族场子里举办的大赛，我们要携妻带子，在一处热闹聒噪的酒吧里，再像二十年前那样开怀畅饮，高谈阔论，也给小家伙们启启蒙。
然后呢，难以避免地，世事无常了。你当初执着不下千里奔来的梦想碎了一半，而今那另一半也都碎了，你的意大利和我的荷兰同时踢不上球，只能放假玩蛋去了。这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件。
明年众豪强踏雪破冰之旅，不管是斗熊还是擒虎，又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了呢？
我们已经见惯了迎来送往悲欢离合，所谓的老了，要么就是鲜花环绕，要么就是狼狈不堪，要是执念于事事都有得体的退出，这就像青春年少时梦想人生大满贯一样，是一种自作多情。
随着这二人的退役，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块兴趣点终于黯淡下去了。球场亦如人生，再多的兴衰荣辱都是过眼云烟，什么你的我的，别人的事情最终都跟自己无关。
没了意大利、荷兰、美国、智利和一堆半生不熟的球星助阵，明年的世界杯，我应该是不会看了，这没啥大不了的，老了嘛，就得开始做减法了。
该觉得肉疼的应该是战斗民族，好不容易扎个台子搞个活动，这么多明星（当然包括我大国足）连走秀都懒得来了，砸场子也是蛮拼的。
生活还得继续不是？下个十五年，“输赢成败，又争由人算，且自逍遥没谁管。”
就算最后一个十五年里，也必是“浮云生死，此身何惧。”
那么谁还怕个老不成？
我知道你是不怕，你肯定还要说，年轻有什么牛逼的，你老过吗？
我先替你说了，你来点赞，赞赏，评论就是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