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吴水清又打了一盆井水,冰凉的水从头顶上倾泻而下,终是洗去了些热气。晚上照例是要去楼顶的屋面睡觉的,为了减少些屋面的热气,他傍晚便在屋面上泼了些井水,这时候铺上凉席,便可以享受一番“天当被,地当床”的天然乐趣了。在蚊香缭绕的烟雾中,与挣扎在生命边缘的蚊虫一起仰望天空,放空自己,释放灵魂,体验宇宙和生命的浩瀚无垠,偶有清风轻拂,像温柔的姑娘抚摸着身体每一寸土地,月光透过屋后古树的枝叶缝隙像流水般撒在只穿着短裤的身体上,像穿了透明的缎子般,衬得肌肤像透着光,吴水清闭着眼睛肆意地享受着自然赋予的无限美妙,进入了梦的国度。许是真的乏了,当奶奶洗完碗筷,爷爷喂完猪食,洗完澡的他们拿着蒲扇来乘凉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吴水清轻微的鼾声了。奶奶又从楼下房间里拿来毛毯轻轻地盖在吴水清身上,只是吴水清好像并不领情,睡梦中的他一会儿就把毛毯给蹬掉了,奶奶正要帮他再盖好时,坐在竹椅上抽烟纳凉的爷爷笑着说,“随他吧,待会儿我们睡觉的时候帮他盖好就行了”。于是奶奶又重新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今晚天上也就几颗星子,明天天气也不知道怎么样,今天出的谷等着晒哩”,她不无担忧地说道。爷爷却狡黠的一笑,像是掌握着天地玄妙的人一般,继而指着已经爬过古树枝头的越发明亮的月儿玩笑似地说,“这一颗星抵得上几颗星啊”,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今天干活忙,没及时听到天气预报,我检讨,不过我看白天晴空万里的,没有一片云,应该耽误不了明天的事的”。
“嗯,晚上待会儿给牛丢把草吧,早上再给它好好喂喂,我们这几家合伙买的这头牛,虽然是黄牛,但是它肯使力气呢”。“有股不服输的劲头,今年春耕的时候,非要一个劲地和邻田的水牛争先呢”。说完,爷爷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时候他还坚决反对买这头年轻的黄牛呢,要不是实在凑不够钱数,没办法才屈就,现在看到这头黄牛能赛过别人家的水牛,他心里倒是满心欢喜呢。
他们就这样在如水的月光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要做的事,他们这样商量着过日子将近走过36个寒暑,在风雨中相互扶持着。
当吴水清因为落咽喉感到呼吸难受而从凉席上爬起来时,月儿不再像是羞答答地藏在古树后面的小姑娘了,它高高地挂在天空,高冷地像个上仙,漠不关心地俯视下界的万物生灵。他端起身边的水杯,将里面水一饮而尽,希望能减轻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可是事与愿违,吞咽的动作反而加剧了这莫名的痛苦,他坐在身旁的竹椅上,头贴在椅背上,想集中精神抵抗它,坚持了一会儿,他又走走,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终于还是吵醒了在一旁的竹床上睡觉的爷爷,他眯着眼睛,问吴水清,“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觉?”他捂着自己的喉咙说,“感觉有点透不过气,难受”。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爷爷看着吴水清,说,“唉,晚上又踢被子了吧,许是被冷风吹着凉了”。说完,叫上吴水清,到楼下穿上外衣,走在外面,村庄漆黑寂静,像是被黑夜吞没了,路两边的怪树在惨惨的月光下显得森然可怖,像伸着手向你慢慢靠近的鬼怪,吴水清紧紧地跟在爷爷身后,生怕走慢一步便被鬼怪抓走了般。吃了从医生那儿拿的阿莫西林胶囊,吴水清好了很多,痛苦过去了,倦意袭来,用毯子把自己像裹粽子般完完全全地包裹着,然后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