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我已经够成熟了,里昂,我只会变老。”
里昂的回答几乎是我今日写照:“我正好相反,我已经够老了,但我还不够成熟。”
最近在温拉尔夫·费因斯的作品,从《呼啸山庄》到《凯撒万岁》,从惊艳时光的地质学家到面目可憎的伏地魔……如果时间都不曾为这种超凡脱俗的帅哥停驻,我这种庸碌凡人似乎也没什么资格感慨时光残酷。我该感叹得是什么呢?拉尔夫·费因斯三十而立就可以交出《辛德勒的名单》、《英国病人》这种奥斯卡级别的答卷,年逾五十依然可以凭借《布达佩斯大饭店》来证明自己宝刀未老。我二十几岁的青春呢?“在市场待价而沽,在办公室里昏厥,在打字机上痛哭?”
去年读迈克尔·翁达杰,特别喜欢他书中的一句话——“生在一个地方,又去别的地方生活。一辈子都在挣扎,不是为了回到故乡,就是为了离开故乡。”当时的我辞职赋闲在家,每天悠然翻书,不求甚解。而今天,我离家工作已近一年,几乎每一天都在挣扎。就像书中汉娜回忆往昔时说得那样,这里的花园枝繁叶茂,她却连一棵能靠着睡眠的树都没有找到。我的挣扎也不仅仅在于恋家,我更想知道,浮木究竟需要漂泊多久,什么时候我才能不依靠任何人,就能找到那棵供我栖息的树,不再担心是否就这样虚无地度过一生。可生命又是什么呢?木心说:“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我有时会怅然自己初读木心的年纪太小,害怕余生都会拿木心的话当做借口来宽慰自己,可他的辛辣很多时候又令我拍手叫好,他说:“人生恰如监狱中的窳劣伙食,心里骂,嘴里嚼。”无论我对人生怎么诚惶诚恐,我依然心怀虔诚,向未来敞开。
看完《小偷家族》之后的一个月,我连续看了是枝裕和的六部其他作品,上一次这样集中地看某位导演的代表作,那个人还是让·吕克·戈达尔。有些时候电影远比书本更诚恳。是枝裕和没有戈达尔的那份浪漫,但是他对现实生活的细腻总有一瞬间让你感同身受。我最爱的一幕是《海街日记》中四姐妹一起在海边放烟火的时刻。年纪渐长,越来越明白温柔才是最大的力量,畴昔人事如远山,淡而见其巅。众声喧哗、风风火火,总让我不胜其烦。所以,《海街日记》是我心中的是枝裕和之最,仲夏姐妹们齐心酿的梅子酒,冬日大家围坐的暖炉桌,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所有温柔隽永的情感都在这部电影中喃喃细语。是枝裕和在每一部电影中都不遗余力地探究家庭关系,为观众敲响警钟。过去的一年,我和汪小姐经常谈起的一个话题就是“我们会比自己的妈妈做得更好吗?”周轶君有一回在《圆桌派》中说:“当女人到了一个年龄,都像她妈妈。”我深以为然。十几岁的时候,我和我妈像是敌人,剑拔弩张,那时我经常告诫自己以后永远不要像她那样。可现在很多时候,仿佛觉得她世事洞明,悄然间温暖我彷徨的欲望,熨平我所有埋藏的委屈,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她和爸爸永远是我的军旗。那些伟大的作家总是一遍一遍地告诉你“与世界将和,与生活讲和”,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原来这个过程的第一步是与妈妈讲和。这一年,我和汪小姐互相打气,有时候也无非是劝勉对方努力向妈妈们看齐。是枝裕和在《步履不停》中借良多之口对大家说:“你才二十五岁,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我才二十四岁,这个选择权也许同样属于我。
梅子酒的季节已过,对我而言,又到了等待“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季节,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有此低徊境界,有多少不快乐不可以过去?
“有些日子里,南瓜就只是南瓜。”
每年生日,我总要发刚刚过去的那一年我最爱的一句话,尽管已絮叨太长,但我还是要和每一位看到这儿的朋友分享我的二十四岁语录。它出自鲁迅——“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二十四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