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哪个作家说过,爱情是富人生活的调剂,穷人是不配有爱情的,他们婚姻的结合只是为了温饱而已。我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我只知道我成长的环境中,大家的婚姻都是这么来的,通俗来讲,就是凑合。
我第一次看见爱情的模样,就是从温绍身上。
我们家很穷,爸爸患上尿毒症之后,妈妈就跑了,留下我一个人照顾他。曾经家中所有的温馨都不复存在,那些我小的时候捂着眼睛,笑着看他们抱在一起,听他们说的那些让我脸红耳热的情话也都化为乌有。回头只有日复一日的白菜叶煮面和在床上躺着,脸色蜡黄双目无神的父亲。
他那样憎恨母亲,他把他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归结在他遇见了这个女人上。而这个女人的落跑无疑让这种痛苦加倍了。至于我,那个女人生出来的产物,于他而言是最后的希望和最大的耻辱。在他病情好的时候,他会有些力气,用来打我发泄;在他病情加重的时刻,他又会温情地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幸亏有我,千万不要离开。
反反复复,我的热情我的感觉都麻木了,我甚至对这些反应做不出什么表情,每天的工作就是煮面,给他换药,带他去医院,然后被他肆意打骂。
我觉得我喘不过气,我想我是一定要逃离的,这个途径就是考上大学。在我所有能抓住的空隙,我拼命地学习,现在回想我万分钦佩当时的自己,仿佛一束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炬,一刻不停地燃烧,根本不需要休息。如果被他发现,我又会得到新一轮的打骂,因为他知道我好好学习就是为了逃离他。
不过我从来没有动摇与屈服过。
考上大学后,我申请了助学贷款,然后找了个地方打工,远远地离开了他。我走的那天正好是他病情很差的一天,他奈何不了我,就窝在被子里看我一点点远去,愤怒地大喊大叫。我想如果他有能力,一定会撕了我。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进入大学后,我依旧拼命地学习与工作。幸好遇到了和善的老师,她与我是同乡,给我介绍了食堂的工作。虽然很累,但确实比其他勤工俭学的岗位挣钱得多。我渐渐可以买一身合适的衣服,将身上弄得干干净净,和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别无二致了。走在路上,我敢抬头迎接所有人的目光,脚下走的每一步都坚实而充满力量,我的事迹全校闻名,大二我作为学生代表之一在礼堂作了报告,那是温绍第一次见我。
他后来经常跟我提起那一刻我给他的悸动。我的穿着虽然朴素,但是身上有一种劲,让他觉得我像一个在地底下待久了的笋,一遇到阳光就拼命往上生长。那是他从来没有在别的女孩子身上看到的生命力,于是他对我一见钟情。
他开始天天在我工作的档口吃饭,然后在我给他打饭的时候说一句谢谢,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露出光洁的牙齿。我也礼貌地点头示意,久而久之我会和他心照不宣地互相微笑,很有默契。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具体要加多少辣子多少香菜。他就像缝隙里闪出来的一束光,让我知道我一直都在被关注。
他不知道从什么途径要到了我的微信,毕竟食堂人多眼杂,而且打饭的速度很快,他从来没有和我讲过别的话。当我看到好友申请上那个名字时——虽然彼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就是确定那是他。心脏一瞬间加速,我忙拉过镜子,发现自己脸已经红得像一朵火烧云。
我深呼吸了几次,始终没有勇气点下同意的按钮,我很会察言观色,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对我的心意。正是如此,我才不能够有进一步的举动,十几年来我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谁进入了我的生命打破了这个平衡,我有预感如果我同意接下来会发生很多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我不敢。
中午我请了假没有去档口,我深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甚至我嘲笑自己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可是当我下午上课,在宿舍楼下看到等候已久的温绍时,我突然就释然了。
他站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浑身都散发着光芒,我明白,他能给我我求之不得的温暖。这一刻,我什么都不愿意想了,我一步步向他走去,他担忧地问我:“怎么中午没有去上班?也联系不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只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然后他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