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只白头翁,因为好奇而飞入了某个“洞穴”。
它在“洞穴”中调皮地振翅滑翔。但很快它便发现这个“洞穴”又低又矮,压根不适合玩耍。于是,它想离开。本能让它学会寻找光,有光的地方就是出口。但它感到困惑,为什么这个洞穴里到处是光。它朝一个光源冲去,撞到了坚硬的屏障。它立马扑哧翅膀朝另一个光源冲去,却又撞到了另一层坚硬的屏障。它被“洞穴”里遍布的刺眼光亮所盲目。它迷失了方向,它开始慌张。
如果它知道这光源来自电灯,并能看一眼身处其下方的办公族们,也许它的情绪便能平复。办公室的白领们早已因不请自来的它而乱成一片。胆大的人在距离它不远的地方举起手机不停拍照。胆小的女生冲出门外,透过门缝偷偷地观望。大脑一片空白但又企图成为第一个找到逐客方法的人则把希望都压在了搜索引擎上。急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白头翁不愿就此放弃求生的念头。它飞到“悬崖”边缘。那其实是门框。它的脚爪死命抠住狭窄的门沿,几次摇摇欲坠,但仍不愿松开。它告诉自己这是悬崖,它若松开便会万劫不复。当它实在坚持不住时,它便飞离这处门沿,降落到另一处。期间,它还朝底下的人类进行了一次非恶意的“轰炸”。
“该死,它拉屎了。就在我衣服上!”
“啊,白头翁的粪便原来这么黑。”
“它也许生病了。你们别给它压力。我给它掰些饼干。安,你的饼干在哪儿呢?”
“在那儿呢,在那儿呢。我不敢进来,你自己去拿吧。”
白头翁下方的人类手忙脚乱。但这出好戏并没有令它感到丝毫舒服。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疲惫,它的嘴不停地一张一合。就这样,它在“悬崖”上死命地挂着。它脑海里一片混沌。光,光,这里为什么都是光?!
它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冒失。但现在为时已晚。它想落地,但它不敢。因为它听过大自然的格言:你是鸟,你注定要不停地飞。别落地,落地便是死亡。可现在,它实在忍不住了。它不能一直用小脚爪钩住门沿保持九十度的倾斜。它精疲力竭,决定面对死亡。
于是它降落到了“平原”。那是办公室里一张堆放杂物的桌子。它望着绿树。绿树只和它隔了一层玻璃。但它觉得它永远也到不了那儿了。它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回忆起自己曾去过的地方:从黄山到泰山,从长江到黑龙江。它是飞行的能手,是雌鸟崇拜的偶像。它的每一次教科书般的飞行早已成为其他白头翁教育孩子时最朗朗上口的传奇。接着,它又眷恋起它曾暗下决心要飞去的地方:从科罗拉多大峡谷到东非大裂谷,从亚马逊河到多瑙河。可这一切的憧憬却要终结于这个古怪的“洞穴”里。
“啊,科罗拉多。”它的嘴再次张开闭拢,仿佛人类在抽噎。
“我找到办法了,把灯都关了。把窗都打开。”那个敲击键盘的男士如愿成为找到答案的聪明人。
人类关闭了所有办公室的灯,打开所有的窗,让文明暂时抽离这个空间。只经过了很短暂的等待,蛮荒自由便主宰了这里。白头翁又一次能够辨认出它所熟悉的世界。光源只剩下一个,正来自窗外的绿树。它试探着向前挪步。一步,两步,停顿两秒,三步,四步!它可以确认这就是出口。于是它把翅膀完全打开,昂起头,踮起脚爪,用最受雌鸟喜爱的冲刺姿势,如离弦之箭般起飞。突破人类的文明屏障,重回动物世界的怀抱。
它听不懂身后人类的欢呼。但它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雀跃:“再见,这个狭隘没有动物生气的古怪天地,啊,科罗拉多!啊,科罗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