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写给天堂的信

        奶奶,距上次写信有一段日子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你最近过得如何,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儿,总想全盘告诉你,也不知道从何开口,今天翻起之前给你写的信,算算日子,是时候和你谈谈心了,省得你老是担心我,又大晚上睡不着觉。

      从你走的那个夏天算起,咱们也已经分开有两年半时间了,这期间每每遇到不开心的事儿,总会和你倾诉,以至于那个专门为你写信的本子,都开始脱页了;二零一七年家里变化挺大的,这个夏天,我度过了漫长的冲刺期,完成了高考的所有题目。记得离开你的那个夏天,你整天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都说一些什么毫无源头的胡话,偶尔清醒一阵,见人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好照顾我,见我就让我好好学习。我没有像你期望的那样,有一个极好的成绩,没有像你所想的考进一个名牌大学。我选择了哈尔滨师范大学,这个处在中国最东面和最北面的大学。我是九月一号晚上十二点从家出发去哈尔滨的,先去的北京,做的是天明的车,爸爸送的我。那天晚上他很困,在车里睡着了。车里除了我俩之外,还载了俩个人,他睡的很不舒服;为了赶时间,车开的也快,他一直抓着顶棚的把手,好几次被晃醒,醒来就催我快睡一觉,还抢着要抱我手里巨大的包裹。我倒是很清醒,此时的我更想哭,更想唱歌,像高考完回家的时候,站在车上,迎着狂风唱歌,唱悲壮的歌,那歌声,只有我和风能听见;此刻任内心如何波澜,我却表现的很平静,即使看到了父亲已经花白的鬓发,和他脸上爬满的皱纹。要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我得知过几天爸爸他们要去看你,我为你糊了一个金房子,我知道我等不到那天了,只有托着他们到时候烧给你;在到学校的几天后,姐姐告诉我那个房子差点没有烧掉,原因是乳胶糊的太多了。

      初到哈尔滨很不适应,尤其是每天夜里,我总是特别想家,特别想你。当初急着要走出那个圈困了我十八年的小城,可当最后一只脚跨进通往哈尔滨的火车后,我便后悔了;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恋家,以至于无数次从车窗看到极速穿梭的绿树都忍不住落泪,下一次回家该是另一番景象了!透过车窗,我看到过高楼大厦,也瞥见过野茫茫,就是传统的民居也错落有致,我根本无法分辨我是在往哪个方向行进,于是我低下头来,迷茫之余,我又陷入了沉思,我不知道以后的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学的是历史,本来想学中文,可惜分数不够。这时你又该说我不好好学习了,不过我挺喜欢历史的,感觉那些东西都蛮有趣儿的。说起来,我对历史的心趣,还是你激起的呢:从小你就给我讲日本鬼子、合作社、六零年闹饥荒、全民炼钢……我都可认真的听了,所以我高中学的历史对抗日战争和新中国的建设掌握的都很好,甚至你讲的那些野史,鬼怪故事,除了使我变得胆小以外,对我有着很大的影响。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胆子可小了,到天黑那会儿,爸爸干活没回家,姐姐在学校,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像尾巴一样跟在你身后,你去拜佛、做饭、诵经,睡觉的时候,我都守在你身边,好多次在你睡着的时候,因为害怕,我都会把你叫醒,然后随便找一个理由和你说话,不让你睡。我多喜欢那个时候,无论你睡得多熟,总能把你叫醒。多年后记得有一次,我们巷口有人去世了,晚上放学回家走到巷口,那家院子里“张灯结彩”的,我远远地站在那儿哭着不敢走进巷子回家,直到看见你出现在巷口。

      说到这儿我又开始想你了,又开始回忆和你在一起生活的那些小事儿了:由始至终你都特别偏袒我,你在家里辈分大,总会有人去拜访你,然后带好多好吃的,你总会留给我,那时的我总还以为这样的东西一直都会有;胖姑每年秋收之后都会去看你,然后带来一麻袋玉米,这是我每年吃玉米最尽兴的时候,所以每年我都等着盼着,掐着日子算她啥时候来送玉米,直到你走后的那个秋天再没有人来送玉米的时候,我渐渐明白了,当初你告诉我的那些话。

      还有一次,那天我和姐姐吵架之后离开家去找王淋滨玩儿,整整一天,直到天黑,在街角遇到你我才想到是时候该回家了,你只是关心地问我去哪儿玩儿了,却丝毫没有责怪我;这是在你走之后我才得知,当时你是如何担心我,带着严重的哮喘,一点一点迈着脚步四处去找我,甚至想到去找焦老师帮忙。高考过后,我去找焦老师,她告诉我说那时你焦急地告诉她:一定要把我保护好,不让我妈把我带走。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是多么不听话,总是惹你生气,害你担心。记得一个周一,焦老师用了一节课的时间给全班同学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起点是一个老人,终点落在了她孙子身上,她没有明确说出这是谁的故事,我还清晰地记着那句话:“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在座的一位同学身上,我希望他听到这个故事能有所感悟,能体谅奶奶对你的爱……”我当然知道这说的是谁,现在想起来满脑子都是对你的愧疚。

      我在哈尔滨已经待了一个学期了,也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整天偷着抹眼泪了,到现在我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这个夜晚,我想起了许多许多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却无法把它们都说出来。我最爱的奶奶,在这个时刻我是多么想你,以至于被泪打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你烙的饼的芬芳。这个夜里,我渴望着你我在梦里的相遇,听你说你最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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