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边后第一次出差。
湖北多山,开车穿行,悬崖边,碧波上,落叶里。凉风擦着耳边吹过,卷走烟絮的同时,也带来阵阵雨后大山的清新。
桥有高有低,时而横跨,时而弯曲,远处偶尔几户黄灯矮瓦,在薄雾里渲染出些许暖意,条条炊烟,斜倚着背后层层叠叠而又无边无际的林海,在叶浪拂动的哗哗声中,逐渐漫向天边,直到无影无踪。
我微微缩着身子,又点起一根烟,望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公路,在甩掉一个个指示牌的时候,突然想:
我怎么在这里。
凌晨两点五十,突然被电话铃吵醒,接通后,迷糊中听到对方嗷一嗓子:
“尼玛我媳妇儿丢了!”
在慌张四五秒,再三确定不是我媳妇儿后,哈着腰,以试探性的疑问口气回了一句:
“你媳妇儿丢了跟我有毛关系?”
“你妹的你不帮我找找啊!”
“......你特么!掏钱订机票来,一千多公里,不远。”
“正经的的!你宾馆这么熟,快帮我想想都有哪些家!”
“我就日了狗了,闭嘴!...我想想......”
这逗比叫官哥,从小就骚,初中时我转学那天,屁股还没捂热,前座女生拍我,说前面有人找,我抬头,就看见这哥们儿歪着脑袋,边掰着手指头边嘟着大嘴唇子问我:哎,会不会打球儿。
从此就认识了。
官哥这个人,初中午睡期间经常和同桌一个叫大黄的男同志互相扒裤子玩儿,直到有一天最后一排的女汉子忍无可忍擎着凳子追着他俩露半个腚跑了半个操场后,才偃旗息鼓。
后来官哥总跟我说:“真的我挺纯的,至少我也纯过。”
其实这话我信。
官哥在恋爱方面,有时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
单纯到总是很轻易就把一段感情当成一辈子。
我转学后,官哥开始喜欢一个叫高未的女生,说实话,这姑娘除了在大风天迎着风走路,校服紧贴胸口时,能偶尔看到有模糊的女性标志外,其他地方你真发现不了这兄弟还是个女的。
长毛寸,耳钉,走路晃肩,外加八字步。
我每次看他俩一起走路,总会情不自禁想起那句著名的形容同性关系的古诗: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我问官哥,高姐哪儿好。
官哥总是一脸澎湃的回答我:
“我就感觉这才是完美女性,你不这么觉得?”
我低头,冲他竖起大拇指。
“你开心就好。”
我上学时喜欢写小说,官哥是我唯一的书迷,虽然只有他能看懂我那老师口中不确定是何种生物所创造的文字,但他的那种看书热情总激励着我每节课都奋笔疾书,然后在下一节课成稿被他拿走品味,长此以往,我们班终于成功出现并列成绩倒数第一。
有一次笔兴大发,写了点羞羞的东西,由于下课时忘记提醒,于是第二节课,在我复杂的目光下,官哥先是疑惑,然后严肃,进而沉思,最后正在老师说到班级成绩这么差,看谁有脸能笑出来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就像没憋住的屁,隐忍中带着七分亢奋,突兀的回荡在教室的所有角落。
更让我有负罪感的是,在官哥滚出教室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官哥胯下那豪迈的杀气。
他的同桌大黄此时已被吵醒,突见官哥此状,同样先是疑惑,然后严肃,进而沉思,最后一脸兴奋的翻起了官哥的座位。
下课后,官哥虎步生风冲进教室,捂着屁股,面无表情的走向了我的座位。
没等我说话,他摆了摆手
“我真喜欢高未,帮我追她,这事儿我抗了。不然我总感觉你菊花好痒。”
那时北方的盛夏,尚没有如今炎热,开着窗,就会很舒服。
教室的窗帘是洗了好多次,略微褪色的淡蓝,有风吹过,空气里随帘角飘动的,是女生的马尾。操场体育课的嬉闹,伴着马路上收废品叮当的敲锣声。
记忆里,好像那就是全部。
终于打发走刚刚成为我第二个粉丝的大黄后,
我捂着后庭,认真的望着官哥,说:“你知道我转学前的外号不。”
“啥啊”
“他们都叫我情圣”
尽管这句话纯属吹牛比——在之前我只傻乎乎的暗恋过原中学所谓女生圈儿扛把子的那个同桌,但是大官哥信了,就足够了。
那一刻大官哥望向我的眼神,仿佛我此刻正赤身裸体,手拿小箭,背后徐徐的展开了一对洁白的翅膀。
公厕,对那个时代的学生来说,这个词汇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一方面,它是抽烟的圣地;另一方面,它也对异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们学校的厕所在室外,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旱厕。由于整个学校就这么一个厕所,每次下课,自然人群潮涌。往往这时有些好事之徒,立于男厕门前,大胆挑衅某些女汉子。
于是,时不时地,就会在一片混乱中,主动或被动的冲进来那么一两个女同志。
“哎呀CNM羞死了!”
“卧槽!卧槽!”
“日!怎么又是你!”
“哎我去我手纸呢!”
“尼玛你甩我手上了!”
“教导主任来了别抽了!”
“谁特么往我腚上扔烟头!”
语文课官哥扔过来一张纸条,我打开,皱皱巴巴的纸上只有一行字:
“情圣,内心瘙痒,求厕所指点。”
含泪感叹也只有官哥在词汇的运用上能如此登峰造极,我举起手,
“老师”
“怎么了”
“小号,憋不住了”
“去吧”
官哥正自神伤,见状大喜,不由分说也举起了手,
“老师啊!”
“别跟我说你也上厕所!”
“我去厕所给他送纸!”
老师听罢嘴唇子都打颤了,喉头涌动几许,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官哥,无力的摆了摆手,
“...滚...”
“哎好嘞”
厕所
我蹲在官哥旁边,望着他兀自在那里吞云吐雾,问他,
“你以前追过高未没”
“没啊,其实是她先喜欢的我”
“表白了?”
“对啊”
“那你俩咋没好呢?”
“我当时没答应”
“你为啥不答应?”
“我装比啊”
我浑身难受,偏偏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官哥眯起眼睛,狠狠吸了口烟,鼓着嘴酝酿一会儿,缓缓吐出一条长长的烟雾,阳光透过厕所的天窗照进来,周围顿时朦胧一片。
“我拒绝完才发现,我好像真挺喜欢她,但是人家不答应我了。”
你生命里会有无数次相遇,抓住了,就是你的,自己放手了,也别可惜。老天会让你遇到更好的下一个,也会让你一辈子孤单。
那时QQ空间流行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时很自卑,也很自信,自卑到听不见对方的声音,自信到不懂珍惜。
“你喜欢她啥”
“就是喜欢,每天看到她我就开心”
“你俩现在啥关系”
“哥们儿吧,她性格大大咧咧,也爱跟男生玩儿”
“她喜好啥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我皱眉,起身来回走了两步,突然灵光一闪,“她中午放学上哪儿吃饭?晚上放学有没有辅导班?”
官哥眼睛一亮,“对哈!我查查!”
于是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男厕里时而传出阵阵莺声燕语般的低喃,偶尔有上厕所的同学,总不禁对我俩报以疑惑而又尴尬的微笑。
“对了”下课铃声响起时,官哥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严肃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喜欢田欢”
我内心一震,打了个哈哈,“胡说八道,听谁说的”
官哥没有笑,把把玩许久的烟头扔向一边,“你刚转来不知道,这小姑娘在咱学校名声不是很好。”
我没有接话,起身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
远处喧闹渐近,身后传来官哥的声音,
“我说正经的!”
“知道啦”
如果你喜欢她,可所有人都说她不好,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