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雪/文
我记得我的名字是团团。
不过,很久没人叫了,我记忆也有点模糊。
家门一直锁着,我只能每天在门口等妈妈。
没有妈妈的日子,我没有了豆豆吃。
我每天只能自己觅食,可是,外面吃的很少。我每天的路线是,先跳到小区门口的垃圾桶上闻一闻,我的鼻子很灵,我能闻到埋藏在重重垃圾下面食物的味道。垃圾桶的盖子有的很严,我要费很大的力气钻进去。有时候运气好,里面会有剩饭,也有运气特别的好的时候,垃圾桶里有鱼骨头。
不过有一次,鱼刺划破了我的嘴,很疼很疼。血流到我的毛上,舔了很久都舔不干净。后来,嘴巴开始流黄水,连毛也舔不了了。
如果小区垃圾桶找不到吃的,我就继续向更远的地方走,走过两条街,有几个小食摊子。
总有食客把好吃的肉肉什么的掉在地上,可是他们大多不喜欢我,总是赶我走,或者打我走。
记得有一次小食摊老板用扫帚打我,然后我亲眼看着他又用扫帚打扫了地上的食物残渣,倒进了下水道。
我心疼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忘了身上的疼。
但是,我不敢再靠前了,我已经算幸运了,那个老板,曾经把一只总跟我一起找食物的小白猫丢进了下水道。
我好害怕,吓得很久不敢去他的摊子上。
运气不好的时候,好几天都找不到吃的。
肚子太饿的时候,我眼前总是飘着好吃的豆豆,我追着跑啊跑,跑到很累,可什么都没追到。
我最害怕的是下雪,下雪的时候,脚脚踩在雪地上,很冷很冷。比脚脚踩雪地还可怕的,是没有食物,大雪把所有能吃的都埋起来了。
每天,不管能不能找到吃的,吃得饱或者吃不饱,我要睡觉的时候,就回到家门口来。
我在家门口等妈妈。
有一天,我从外面觅食回来,突然发现家门又开了!我好高兴!我急急忙忙奔了进去——妈妈!你回来了吗?
屋子里站了几个人,时间太久了,我有点忘了妈妈的样子。于是我蹑手蹑脚地凑近,挨个去闻他们的气味。
“啊——”突然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叫起来,“哪来的猫啊?快!快!赶走它!我害怕!”
我吓愣了,身子使劲向后缩,四肢还留在原地。我的耳朵背得紧紧的,免得被这声音惊破了耳膜。
“别怕,别怕,是原来租户养的,是家猫。那家走了好几年了,这猫还是每天在门口睡觉。”有一个胖阿姨走了过来,我认得她,她是房东阿姨,我嘴巴被鱼刺划破那次,就是她喂我吃了药才好的。
房东阿姨温柔地把我抱起放到了门外。
房东阿姨很温柔,可是,她把门关上了。
我还没有闻清楚谁是我妈妈。
我有点想哭,于是对着紧闭的门,大声叫了好几声。没人理我,门也没开。
以前也有好多次,门锁一阵子,就会突然开了。然后,房子里就住了人。
可是,每次住的都不是妈妈。
我想起这些,更难过了,我哭了。我不再叫了,叫了门也不会开,我在门口舔了爪子洗了脸,把眼泪也顺便洗去了。
我退到墙角卧下,把爪子藏在身子底下,把尾巴卷到脸前头,蜷成一个圆圆的团子。
我有点困了,我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我听见开门的声音,天已经黑了,房间内的灯光正好笼罩在我身上。黄黄的灯光,很温暖。
有一个纤瘦的身影在我面前蹲下了,她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小碗,一阵肉的香味飘了过来。
我好想吃。
我昨天就没吃饱,前天也没吃饱,大前天……我忘了,似乎是没有吃饭,我可能好久都没有吃饱了。
我好想吃。
可是,我不敢。
我警惕地瞪着她,随时做好跑的准备,我可不能为了一口吃的,把命丢了。虽然我很饿。
她把碗放在了地上。
“咪咪,咪咪,来吃吧。”她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甜甜的。
可是,咪咪是谁?
“咪咪,咪咪,来吃吧。”她又叫了几声。我不知道谁是咪咪,反正不是我,我记得我叫团团。
“圆圆,快回来,小心别把猫放进来了。”门里站着另一个高瘦的姑娘,她对着门外的姑娘说。
然后,门就关上了,我走到碗跟前一看,碗里是肉汤拌饭。我凑近使劲地闻——好香啊!
我心里一阵狂喜。趁着咪咪没在,我赶紧先把肚子填饱。
我狼吞虎咽地把一碗肉汤拌饭吃光光了。
吃饱了,睡得格外香,我不知道半夜咪咪有没有来吃饭,有没有生气他的饭被我吃光了。
从那天起,这个叫圆圆的姑娘,每天都给我吃饭。开始只有肉汤拌饭,后来,她也给我买豆豆吃,可香了。
她还给我买了一个软软的床,是圆的,还带壳。睡进去又软又安全。就放在房门口。
我每天都睡在里面。
早上去上班前,圆圆会蹲下身子探头看看我在不在,有时候还会伸手摸一摸我的头。
晚上下班回来,圆圆会给我添好豆豆,倒好干净的水。
她可真是个好姑娘,我觉得,我有点爱她了,像爱妈妈一样。
想起妈妈,我又有点难过,于是,我低头在圆圆的脚边使劲蹭了蹭。
我怕有一天,圆圆也会不见了。为了能更快地找回她,我得使劲把我的气味蹭在她身上。
她还是每天叫咪咪,现在我知道了,她叫的咪咪就是我。
咪咪就咪咪吧,虽然我恍惚记得,我叫团团。
有一天,圆圆下班回来,蹲在我面前,对我说:“咪咪,小米搬走了,咱俩一起住吧。”
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把我的饭碗,水碗,我的床,统统搬进了屋子里。我的家当都进了屋,我也就跟着圆圆,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了。
我有点忐忑,有点不安。还有,地板很干净,我在地上踩出几朵梅花印,我又有点尴尬。为了掩饰,我舔了舔爪子,又低头舔了舔肚子上的毛。
我跟圆圆生活在一起了,在曾经我和妈妈的家里。
我叫她姐姐,也许她听起来同我叫妈妈没有区别,都是,喵喵喵……
我很快乐。
姐姐有时候快乐,有时候不快乐。姐姐不快乐的时候,多半是她妈妈给她打电话,叫她回家。
姐姐为什么不回家呢?我的妈妈不在了,可我还是会回家等妈妈。
想起妈妈,我又有一点难过,我还是很想念她。
我想问姐姐,你不想妈妈吗?我跳到她身上,说:“喵喵喵……”
姐姐却反问我:“我应该回家吗?”
我眨眨眼睛:“喵喵喵……”
姐姐靠进沙发,把我抱在怀里,把脸埋在我的背上,问我:“你说,妈妈想我,是不是也跟我想你一样?”
是啊,是啊,我对姐姐点头:“喵喵喵……”
过了几天,姐姐终于决定回家了。她带着好多好多行李和我,坐飞机,换汽车,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才到家。
姐姐的妈妈看到姐姐,就哭了。
又看到我,就笑了。
姐姐的妈妈说:“猫猫叫什么?”
姐姐说我叫咪咪。
“不行不行,是只猫都叫咪咪,我们得有自己的名字。”
后来,姐姐的妈妈给我换了一个名字,叫——团团。
我对着妈妈喊:“喵喵喵……”
我想告诉她,我原来的名字,就叫团团。
我是一只胖胖的团子似的橘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