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劫匪

这是一条老街，街上的建筑物少说也有一百岁了。

我选中了72号金店。金店屋顶的吊灯发出光，照得柜台里面的金首饰闪闪发光。我选中它是有原因的。第一，这里偏僻，监控大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第二，店员是一个年轻姑娘，我猜她一定是胆小如鼠。像跟着我仨月的女朋友一样，我女朋友跟我好的时候 ，看见厨房里一只蟑螂都要尖叫。第三，这个比较关键，我路熟，得手后方便跑路。

我其实是一个好人。我出生在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天。二十四年前的冬天，不知道哪一对男女短暂欢愉后有了我。我是个意外，他们并没有打算要我。于是我成了一个捡破烂的老人的儿子，我没有过过生日，因为不知道哪天生的。

村里人都叫我爸瘸子。我爸是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我讨厌他们那样叫我爸。他们还叫我猴子，因为我的鬓角处有一个硕大的肉瘤，他们据此叫我猴子。我小的时候，爸爸攒够了钱，准备带着我去大医院看，半路上碰到一个算命先生，他说这个猴子会保佑我大富大贵。于是，我爸一高兴把钱给了算命先生，猴子做为吉祥物保存下来。

村里人依然叫我爸瘸子，叫我猴子。不过我把头发留得长一些，尽量遮住这个暗红色的肉瘤，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先割掉它。

我还是给我爸争气的。在我爸怀里揣着几条好烟，给村主任上供之后，我有了自己的名字，背上了花书包（我爸捡回来的，洗洗就能用，就是上面是芭比娃娃的图案。）不过，管他呢，我能上学了，我有名字了——陶大志。我爸希望我有大志向。

现在，我的怀里揣着一把枪，（吓唬人用的，就是捡垃圾捡回来的玩具枪。）丝袜也揣在我的怀里，就等太阳下山了。

没错，我准备抢劫金店了。我TMD太需要钱了。背上的几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要眼睛一闭，围着脑袋飞的都是花花绿绿的票子 ，等伸手一抓，扑通一声，我在床下了。这个时候我很想骂娘。

估计制造我的原厂家信誉不咋地，没有经过深加工，粗制滥造。导致我这个成品资质平庸。

初中毕业后我就去了一个据说很牛逼的职业培训学校。我爸把一大把钱交了，带着我一瘸一拐参观了校园。校园里绿树成荫，鲜花盛开，教学楼比村主任的洋楼气派好几百倍。收钱的校长一看就是聪明富贵相，头像农村舀水的葫芦瓢，几根头发排着整齐的队伍，栽在锃光发亮的头皮上。肚子里像妇人装着三胞胎，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我满怀期待地上学后，惊奇地发现，我和我爸参观过的校园只是这个学校的招生办。真正的学校，在郊区，据说以前是个养鸭场。来上课的都开着车，一看就是日理万机，总是来去匆匆。

我在这个学校学习了两年，第三年的时候，我爸的腿断了，他枕头套里的钱也就剩下了角角分分。好在，校长说话我该毕业了。拿着毕业证书去找工作，招人的一看就对着我摇头。其实他们说的话都挺好听的，我懂，就是不收我。

后来有一次上厕所，我忘带纸了，往口袋里一摸，摸到那张毕业证书，后来屁股疼了好几天。最后我和村里的二狗子一块挤到臭哄哄的工棚里。白天提砂浆，晚上穿着地摊上买的西服去大排档喝酒。就这样认识了翠花，大排档的服务员。屁股和胸脯一样诱人。一走路就让人心里突突跳。

好像离题太远了。我决定抢劫金店。翠花要离开我了，按她妈妈提的条件，我和我爸把身上的血抽干了卖了都不够。

太阳今天特别讨厌，让人烦躁。我在街角溜达得腿都酸了。还好，黑暗赶走了太阳了，我斜眼看里面，那个金店的小姑娘好像在收拾包包准备打烊了。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恐怕勇气都会泻光的。

于是，我把丝袜迅速套在头上，闪进去，拉下卷门，掏出“枪”，对着柜台说，“抢抢抢劫。”NND,怎么结巴起来。再一细看，坏了，刚才太紧张了，里面还有个壮实的男人，肯定是顾客，刚才太紧张了，怎么这么个庞然大物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下完蛋了，他们合伙，就我这小体格，撂倒我可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柜台里的小姑娘和这个大胖子顾客同时蹲下去了。

“我只求财，不害命，把钱都交出来。”我能听到自己的颤音很明显。不过，他们俩都很配合，金店的小姑娘把抽屉里的钱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又把双手放在头上。大胖子顾客吃提包里倒出十几张银行卡。

“老子要现金。”看到他们的熊样以后我突然胆子长大了一点。

“大哥，现在出门都带带带这个。我我我密码写给你。”他的音比我的颤得还厉害。

“真是晦气，”我才不会那么傻呢，我拿着卡去取钱，警察正好来抓我呀。我环顾四周。

“大哥，你把我们俩绑起来，自己去取钱，我不报警。”柜台里的小姑娘大概看到我的眼神，停留在柜台里金光闪闪的首饰上了。

我又不是小学毕业，金子比钱值钱。

“少废话，”我晃晃手中的“枪”，对着胖子顾客，“你把里面的首饰装十条交给我。”我想十条就够了，翠花的胸实在太诱人，想着她抱着我的小大志数星星，心里就美。

胖子好像听不懂我的话，“装十条?”他重复我的话。他一抬头，我认出来了，他就是收我和我爸钱的校长，不过他没有认出我来，他只认识钱。

“听不懂老子的话吗？”我加大气势汹汹的口气。我可是听过他慷慨激昂的演讲，怕他豪气冲天扑过来。不过，他乖乖地伸手从柜台里拿出了十条金链子。

我正准备伸手接，不好，一声沉闷的声音，好像是房子在晃，眼看头顶的吊灯就要掉到金店小姑娘的头上，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把她拽过来，她倒在我的怀里，我倒在了地上，那把玩具枪滚了出去，我看不见胖子了。

四周一片漆黑，好闻的香味钻进鼻子里。

她比翠花香。

（未完待续）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四期学员作品，日更第十五天2017.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