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山野
近日看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他对食物的描写可真是用心。自诩“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板凳”,估计今天的大部分吃货们都要甘拜下风。如果老先生活到现在,《舌尖上的中国》应当会请他作顾问吧。
我喜欢吃,但很难让我有印象深刻的食物,或许主要是缺少像汪先生那样的情趣与文笔。不过,对儿时乡村山野里春天的食材,我还是很难忘。
说是食材,应当是食物。因为它们都是被我直接生吃的,不需要加工。这样的本味,是否在境界上高过了汪先生?容我暗搓搓地窃喜一下。
毛 尖
“三月三,抽毛尖”。
所谓毛尖,也叫毛针。就是野草的花胚。农民习惯直白地按照植物的形状特点取名字,野草花带毛,未开时藏在草杆里面,像个针的形状,而且直立突出于整株野草,就被叫做毛针或毛尖。
放学路上,路边随手抽上一把,边走边剥开,取出长条形的花胚,用手卷成饼状,塞进嘴里,一股田野的清香弥漫开来。
吃毛尖,嫩最重要,老了就嚼不动了。
还有一种芭茅草,就是花枝老了可扎条帚的那种草,开花似芦苇,花胚有筷子粗。不过它的草叶锋利,容易割伤手,我很少会去采它。
刺 苔
佩服农民的智慧,这又是一个形象的名字。
野蔷薇在春天,从泥土里萌出粗壮的新枝,外皮带刺,如同金庸笔下的软猬甲。苔,其实是应当写作“薹”的,指的是植物中心长出的要开花的细长嫩茎,比如人们常吃的蒜薹、油菜薹等。
摘野蔷薇刺苔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嫩苔上的尖刺。摘下来,撕去外表的皮,同时也除掉了刺。吃起来清甜可口,有点像莴笋的味道。
嫩刺苔一般都长在野蔷薇的刺丛中,隐藏的很深,加上“软猬甲”的保护,人们不会经常去采它。
采多了,就没有好看的蔷薇花可看了。
酸嬷嬷
这是一种野菜,名字有点生僻,看到它容易想起电视剧《还珠格格》里凶狠的容嬷嬷。“嬷”字有两种读音,老家对这种野菜读作“酸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家乡人会为这种野菜起这个名字,我查了一下,原来是从酸母、酸模菜转化来的,这样看来,读两种读音都不算错。
关于这种酸野菜还有些实用的功效。过去人在山野行走,累了渴了,采一株酸嬷嬷,嚼来解渴,如同吸吮大地母亲的乳汁。酸嬷嬷这个名字,真的很形象。
酸嬷嬷有绿色、深红色两种,几片叶子中间,长出一根准备开花结籽的主干,中间多为空心。折一枝嫩茎放在嘴里,马上满口生津。
曹操曾望梅止渴,估计他不知道路边常见的这种野菜就有生口水的功能。
还吃过一种叫酸筒子的,有锄头把那么粗,中药名叫虎杖。据说它的附近经常有蛇,让人有点害怕。
羊巴奶
这是一种灌木结的果实,形状似羊奶头。
春天就能吃到它,是因为它秋华春实。有点自然界的反季节水果的意思。
羊巴奶很常见,山上、路边如果有一株,每年春天都可以去采来吃。酸酸甜甜,一簇簇地,像挂着的小灯笼。生时青灰色,熟时有红有黄,透着粉色。
它应该是我吃过的水果中体形最小的了。只有做冻米糖时膨大了的米粒那么大。但它的果核相对来说几乎占了果实的一半。所以,说是吃水果,你也只能放在嘴里,用嘴唇或舌头吸一下汁水就行了。
来到城市,也经常能看到这种植物,作绿化用的,叶子是带黄边的,被称为花叶胡秃子,不结果实。
胡秃子,这个名字可比羊巴奶还土气难听。
泡泡
泡泡是个泛称。
家乡把小小的圆圆的东西都称为泡泡,泡字发第一声。能吃的泡泡有三种。
第一种学名叫蓬藟,这个名字真是不接地气,还不如简单地称为野草莓。老家把它叫作“地泡泡”,有的地方叫“嘎公嗄婆”。
地泡泡喜欢长在二荒地里。山林被砍伐,或是耕地被荒废之后,最喜欢长这种野果。不知道它的种子是怎么传播的。
地泡泡要天晴时摘比较好吃,选颜色鲜红的,入口即化,几乎没有渣。下雨天它会吸收雨水,味道就寡淡了。
第二种学名叫覆盆子,是一味中药,近年来被捧得很神奇,是浙八味和淳六味之一。老家叫它为“天泡泡”。
天泡泡并不是长在天上,植株高不过一人。不然我们小孩子可拿它没办法。
摘天泡泡的过程充满惊喜感。果子通常吊在植株的反面,不太容易发现。用一只手拎着枝条掀开,运气好时,一大片红通通的果实突然出现,让我手都不够用了。
第三种泡泡叫“灯笼泡泡”。它的学名到现在我也不晓得。
灯笼泡泡长在菜地边上,经常会被农民当作杂草锄掉。有漏网之鱼,就会结出很多小灯笼一样的果子,有拇指头大。
灯笼泡泡不用摘,它成熟了自己掉在地上,可以很多天不坏,直接在地上捡起来,撕开外衣就可以吃,有一股青草味。
现在水果店里也有卖灯笼泡泡的了,应当是人工栽培的,果实比野生的大。名字嘛,居然叫“姑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