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蛙》之后，真正意识到茅盾文学奖作品来头不虚，自此才开始有意识地去查看历届获奖作品。与《蛙》同届的作品自然是最早被搜罗的。于就看了同是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获奖篇目的《一句顶一万句》。
搞笑的是自己在网上查找这本书时，百度搜索返回的结果里将当年打工皇帝-唐骏写的职场鸡汤的书籍排在了首位（不得不说百度的可发展空间还真不小）。自己不明所以，当时还感叹唐骏这个人还算了得嘛，方舟子干嘛一直揪着人家海外学历造假的事不放呢，人家可已经是获得过茅盾文学奖的人物了。。可品了一阵唐氏鸡汤后，味道却实在一般。。不相信这是跟《蛙》一样同列仙班的东东，于是再度在网上一阵折腾，发现真正的茅盾文学奖作品《一句顶一万句》另有其书，同时是由一位真正的作家-刘震云（当时差点又将之跟写武侠的刘青云混为一人）所写的，不由哑然失笑。。而此时那碗唐氏鸡汤自己已经忍着喝下大半了。。
这是部曾被赞为中国式《百年孤独》的伟大作品。愚意观之，它比《百年孤独》更适宜于用‘孤独’二字作题目。。拉美大家加西亚的那部书讲的是一个家庭七代男女人物各自遭遇与所处时代风云际合的故事，读起来跟莫言的《丰乳肥臀》一样更像是时代信史与人物传记的综合体（其内容自然也就极其地繁杂，渊博）。。而在《一句顶一万句》里面，两代主要人物的故事则向我们揭露了微小个体人物的精神世界与生活心理，当中史的味道淡了些，但主要人物的意识，心灵层面的体会、洞察则多了许多。。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某些时刻，或多或少，我们会感觉到孤独。世上本就不可能有一个人从始至终地完全懂得并理解另一个人。
人心是害怕孤独的，为了逃避孤独，有时人们会积极出门，热衷社交，欢他人之乐好，哀他人之忧愁，甚至偶尔会放弃自己的某些偏好来迎合他人，以求得友谊或伴侣。当然有些真正的亲密关系是建立在彼此志趣相投，三观一致的坚实大厦之上，在这样的关系当中，我们常会感到亲密而舒适，有趣又自在，渐渐就会成就出真正的友谊或爱情。。但人海茫茫，有时若想从弱水三千中取一瓢可饮之水竟不能得，嗟乎，知己，知心爱人实诚难得！缘份实属可贵，遇之岂可不珍惜。。黑格尔本人曾经写道，“只有一个人理解我”。。后世大家猜测他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指他自己。鲁迅先生一生在外或求学或漂泊，文名早早造成，上海滩大陆新村里宾客、同仁、追慕者不断，但他却只对瞿秋白一人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话。。
《一句顶一万句》里故事由两部分构成。上部主角是吴摩西（本名叫杨百顺，为了从一生孜孜在中国传播天主教的老詹那里谋得一份生计，他宣称“接受了”天主信仰，于是被老詹更名为杨摩西；后来因入赘到延津县城西街馒头铺吴香香家，又被改名叫吴摩西；在老婆跟他人私奔，一生视为至亲，最跟自己意气相投的养女巧玲又被人贩子设计拐走而苦寻不得之后，心灰意冷之际想起了自少年时所一直崇拜的村里喊丧人罗长礼来，于是在寻女之路上的他最后又将自己的名字更为了罗长礼）。他生于一个做豆腐的家庭。当初父亲老杨担心脑子好使的他一旦上学出息后，会展翅离开家乡，再也拴不住他，于是就设计通过假抓阄的把戏让他与他三弟二选一，进而让他失败，辍学留在了家里一块做豆腐。但短短一月之后，杨百顺就辗转得知了真相，与父母大闹一番之后，愤而离开了家门，开始了独身在外的漂泊生活，先后从事过剃头、杀猪、种菜、挑水、扛活、蒸馍等各项事业；自觉一生无望的杨百顺开始被动地过起了随遇而安的生活，为了生计，他改名‘接受了’天主信仰，后来同样为了生计，他不断改变信仰，各种委屈求全。。
阴差阳错的际遇让他找了一份去县政府大院种菜的工作，后来更是跟有着一份‘蒸馒头’事业的寡妇吴香香结了婚，入赘到了后者家里。。对于吴香香欲招吴摩西过门时所进行的一番思量权衡，作者有过一段精彩的描述，读之让人拍案叫绝，附之如下：
“吴香香打听杨摩西的底细，又有些失望。原来他除了挑过水，以前还破过竹子，染过布，杀过猪，做过豆腐，所有干过的，皆是些粗活，他家是杨家庄做豆腐的人家，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又听说杨家和秦家庄东家老秦家是亲家，杨家的身份又往上长了一截；又打听出杨摩西是与家里闹翻了，孤身一人跑了出来，除了有个身子，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心里又凉了。但正是孤身一人和在县政府当差，又让她动了心。如杨摩西仍在挑水，她只是找了个挑水的；如今杨摩西在县政府，与杨摩西成亲，就不单是与杨摩西成亲，背后还有座大靠山，正好支撑门面。那时“吴记馍坊”的馒头，就不单姓“吴”，还姓“县政府”。还有孤身一人，如是嫁给杨摩西，他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件坏事，但对于招婿，却正好合适。招过来的只是一个人，没有另外的麻烦，正因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自己才能高他一头。”短短一段文字，作者却似道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读之让人唏嘘，感慨。。
可入赘之后没多久，换了县长的县政府后院不再需要种菜（领导的喜好不同），于是种菜的他就被喝斥滚蛋了。他回到“吴记馍坊”，开始专心于揉馒头事业。而当初一心想找个男人作靠山的吴香香则开始心里不是滋味，丢掉了’县政府属员‘这一头衔的丈夫在她看来真正是其一生最大的投资败笔。而做为一个外来的入赘客，在丢失’县政府属员‘光环后的吴摩西进而又受到了当地人的诸多欺凌，侮辱，各种对他们一家的冷嘲热讽，纷纷扬扬。。最最厉害的伤害则是来自于吴香香的原来夫家，他们指使当地无赖倪三寻个无关由头将吴摩西在大街上暴打了一顿，并被喝斥‘滚出杨家庄’。。最后他拾起滚得满地的馒头，顶着一脸花回了家里，早已得知消息的吴香香在家则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本来吴摩西想大事化小，将此事提过算了，但老婆吴香香则一边激，一边逼地唆使新老公拿出当年杀猪屠狗的勇气去跟自己的前夫家里拼命。心头火苗随着老婆哭声越蹿越高的吴摩西翻身去厨房拿了把牛耳尖刀就要去找倪三，问明夫君动向的吴香香骂着指点应当是去找她的前夫家里人理论。出门时一腔怒火的他，走到十字街头，心里却开始发虚了，毕竟自己并非老婆前任前里那两位兄弟姜龙姜狗的对手，况且过去只是杀过猪，对杀人实在是没啥经验。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了，被众人簇拥着的他已经不好再退回去了。天幸对面姜家一帮人见他来了，先放出了凶猛的狼狗上场，屠户出身的他身手不凡，一刀就将狗刺死当场，当下就镇住了对方所有的人。。看着对方胆怯，他开始焕发出勇气来，最终叫嚣着逼对方家老那边签下了永不再犯的承诺。。就此保住了他们新家在当地的生存机会。。
长时间下来，吴摩西却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卖馒头（其原因则是卖馒头老得跟人说话）。。一般他们卖馒头是在十字街头，买馒头者人多嘴杂，一人一个长相，一人一个脾气，一人一个说话的路数。做生意跟人说话。又与平日说话不同，平日说话照着自己的心思，做生意得照着别人的心思，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天馒头卖下来，卖馒头不累，说话累，到了收摊时，浑身像散了架。有时他想起来，觉得还不如过去给人挑水，挑水不用多说话，只讲出把子力气；一个挑水的，主顾还讨厌你多嘴多舌呢。此种人物性格，生活中亦不少见，读之如若其人忽在眼前。真心佩服作者观察平常人物之细。
而让他更累的则是与吴香香不对脾气。（过起琐碎日子，两人说不到一起真正是人生一大不幸。时常本着传统，我们宁肯苟且也不会选择离婚，更是时常会幻想着对方能让步为新家庭做出改变，而自己则保持本色。。真正是可笑可叹。。）而在书中吴香香与吴摩西也是一对说不到一块，三观不一致的夫妇。。吴摩西跟人说话吃力，吴香香跟人说话不吃力。两个人在说上不一个秉性，办起事来就更加不一样了。吴香香看吴摩西卖一天馒头下来，因为个说，就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先在嘴上，就有些看不上他。看他舞社火，能把阎罗舞成潘安；到得眼前，却是一个闷嘴葫芦，连话都说不到点上，何况做？在外边不会说话还在其次，两人回到家里，不管是发面，或是揉面，或是蒸馒头，吴摩西也皆无话。甚至夜里到了床上，干起那事，吴摩西也无话垫着，上来就干，让吴香香哭笑不得，干比不干还让吴香香憋得慌。吴摩西虽然大闹过延津城，但日子过久了，发现他为人做事处处懦弱，便知道他的大闹延津城也是一时逞能，也就处处不怵他，反倒事事压他一头。渐渐，在吴家馒头铺。也像吴家庄老吴家一样，十件事有九件事，全由吴香香做主。吴香香像个男的，吴摩西倒像女的，吴摩西“嫁”给吴香香，倒也名副其实。
反而是老婆的养女巧玲跟吴摩西更说的来。自小受母亲责骂，痛打不止而变得胆小异常的巧玲将这位沉默，讷言的继夫视为了保护神一样的人物。在小小女儿的心目中，这个一直看护着自己免于母亲各种无端责骂的人是最值得依赖的。他们夫妻失和，互不理睬时，女儿巧玲的这种依赖是让吴摩西最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是其不忍离去的最大原因。在女儿面前，吴摩西竟然变得健谈，他会说自己喜欢而且擅长玩的社火，还会谈自己自小就一直崇拜的家乡喊丧人与其职业。或者每个平时缄口不言的成年人在其内心深处都有些童真吧。
一次外出贩葱，因路逢大雪而早早归家的吴摩西撞见了吴香香与银匠老高在偷情（老高已有老婆），更是偷听到他们这种奸情已经持续了有三，四年之久，而他结婚入门来也才只有短短一年多。他没想到吴香香手段如此高超，偷情近四年，瞒过了前夫，后夫和所有人，而那位银匠老高平日里还是自己的好朋友。。。醒过来的吴摩西提起刀子要真杀人，奸夫淫妇则吓得逃出了家门。。追之不及的吴摩西来到了老白家里将事情告诉了他老婆，想着同为受害人可以一块来闹。。但是再度回到家后，却发现吴香香他们两个已经匆匆卷包潜逃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老婆跟人跑了之后，吴摩西反而感觉生活变得轻松了。。首先，过去跟吴香香在一起，两人脾气不投，事事说不到一起，事事吴香香压他一头，他感到与她不亲；现在这个不亲的人跑了，心里像卸下一块石头；其次吴香香虽然跑了，但馒头铺没有跑；只要有馒头铺在，走了一个吴香香，怕再找不来一个李香香？跟吴香香脾气不投，说不定跟李香香脾气就相投了；跟吴香香不亲，说不定跟李香香就亲了。吴香香给他戴了绿帽子，李香香一来，绿帽子自然就摘掉了。等于白落一个馒头铺，接着能再娶一个老婆。那时候就成了“娶”别人，而不像前一回是“嫁”吴香香；连嫁娶的名分，一下也能纠正过来。当然，老婆跟人跑了，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他又不能在人前露出高兴，还得装作愁眉苦脸和一脑门子官司的样子。不是因为吴香香跑，而是因为这个装，让吴摩西愁眉苦脸。与他有同感的是巧玲。娘跟人跑了，她竟无动于衷；既不哭，也不闹，该吃吃，该玩玩。守着养女一块过日子竟来得异常惬意。。但身边好事者却怂恿他不能吃哑巴亏，要去上告。。吴香香她娘也向女婿哭闹着要女儿。。无奈的吴摩西只得跟女儿一块出门‘装模作样’地去找老婆，趁机却打算着出去旅行一番。。不料正是在旅行的路上，女儿巧玲被扮作卖老鼠药的老尤给设计拐跑了。。本来出来装着找老婆的吴摩西开始真的焦急地找起了自己的’养女‘巧玲（天意弄人如此，让人嗟叹）。。就此父女二人一别，天各一方了，而他们最终竟都没能再回到家里去，等他们彼此的后人有所联系已经是60多年后的事了。。。上半部故事就此结束。。。
今天天色已晚，时间已尽，下周下半部继续————————————————————————
谈谈读过的茅盾文学奖作品其五_一句顶一万句 （下篇）
距上次读此书已经有7年之久了。。当时看到过的许多人物故事情节都已经有些模糊。可这本书真正的精彩却都隐藏在其细节当中。。为了写完这篇，不得不重新花了半天的时间将这部书的下半部过了一遍。掩卷之后，久久无语。。想到了自己有过的亲人友朋，想到了与他们谈话中听到过的他们或他们亲朋的种种往事。。又想起了最近在看的《汉书》中汉时儿女的一个个让人唏嘘，感叹的人臣、将相、谋士、学者们的生平经历故事。。它们与此书中看过的诸多人生题材像友谊，亲情，爱情，金钱，地位，事业等种种描述有着如此多的相同，让人总忍不住为此一而再地发出同样的长叹。。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太阳底下，本就没有新鲜事。。人类浩荡历史长河中那些与情义，名利，缘分等相关的事情其实是一直在不断重复地发生着的。。有时候某些局，纵使你能够清醒地看得透，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也总是会忍不过。。
书的下半部主要讲的是巧玲及她儿子牛爱国的一些事。
五岁那年自河南被人贩子骗去的巧玲后来又辗转几次倒手，被卖给了山西襄垣县周家庄姓曹的一户人家被改名叫做了曹青娥，小名改心。她的养父——老曹本家排行老大，四十多了，老婆一直没有生下孩子。老曹平时的工作是给庄上的大户老温家赶马车。新的家庭里改心跟她母亲并不合拍，常和她娘拌嘴强舌。十三岁之前，改心不敢跟娘拌嘴，一拌嘴就挨打。改心她娘也就是老曹的老婆，个儿大力沉，她骂改心的时候，改心不敢还嘴；不但骂延津不敢还嘴，改心把粥熬稀了或是稠了，或把鞋样子剪豁了，她骂粥，骂鞋样子，改心也不敢还嘴；一还嘴就挨打。等到改心长到十三岁，个头和娘长得差不多了，改心也长成个大个儿；她娘骂改心的时候，改心就开始还嘴了。这时还嘴不是她娘不敢打她，或是她娘打不过她，而是她娘一打她，她就去跳井。一个跳井和不活，将她娘吓住了。她娘不敢再打，两人就剩下拌嘴。一开始改心吵不过她娘；但改心上过学，她娘不识字，吵得多了，改心还占上风。改心与娘吵嘴，与爹不吵嘴。改心小的时候，爹不抱她，也不背她，让改心骑到他脖子里，他驮着改心。有时改心睡着了，撒她爹一脖子尿。爹给东家赶大车，时常出门，路过集上，常买些锞子或肉盒子带回来，搁到篮子里，挂到房梁上，留着改心慢慢吃。改心长大以后，爱睡懒觉，每天都是爹喊她起床。。（一般家庭里，女儿天然地都会跟父亲走得更近，此言果然不虚。。）
十八岁那年待嫁闺中的改心收到了父亲朋友老韩那里递来的一纸结婚offer。。对象则是老韩朋友牛家庄磨香油——老牛的儿子牛书道。老曹因为对好朋友放心，因此对这桩婚事并无意见，反而是其老婆嫌弃这桩媒事事先竟然没有跟她商量，感觉到自己家庭主宰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于是对丈夫与朋友私下定了的这桩婚事坚决不赞成。不料数天之后，媒人老韩带着年轻的追求者亲自上了门，并口口声声地表示此事只有嫂子首肯了，才能下一步向下执行。。老曹老婆听后，像喝下一服良药一样，登时就解了心病。接着看到‘潜在女婿’撅着屁股，忙活地从毛驴车上往下卸香油、布匹、几袋芝麻，和几只嘎嘎叫的活母鸡等物时，脸上马上转阴为晴：“来就来吧，这么远，还带东西。” 而’潜在女婿‘更是在家里’谋士们‘的叮嘱下在未来丈母娘、丈人面前表现的毕恭毕敬，尤其是对于潜在‘丈母娘’说的话回应只有死死一句——“伯母说的正是。就这样”几个“正是”下来，搞得老曹老婆欢天喜地，当即就下定了把女儿嫁出去的决心。
曹青娥却从心眼里不喜欢这个追求者。头一回见面就不喜欢，第二回见面仍不喜欢。老曹老婆却认为曹青娥不是不喜欢牛书道，而是故意跟娘致气。看着娘喜欢，她才故意不喜欢。按说一桩婚事，本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曹青娥越不喜欢，老曹老婆越要成就这门婚事。为此两人大吵了一架。
原来姑娘心底里已经暗暗有人了，这才是不喜欢新来者的最大原因。在她十七岁那年，镇上有了第一部“东方红”拖拉机，开拖拉机的小伙子叫侯宝山。春秋之季，侯宝山会开着“东方红”拖拉机，到各村去耕地。轮到曹青娥家时，曹青娥就到地里给侯宝山送饭。而正是在她等着当蹲在地头吃饭的侯宝山饭毕后饭罐、水罐和碗筷，看着他吃时，两人攀起话来。在得知他是同学赵红梅的表哥后，两人马上亲近了许多。熟络了以后，有时她会跳上侯宝山的拖拉机，看他耕地。拖拉机身后，泥土像浪花一样，一垄垄翻起。两人从地这头耕到地那头，又从地那头耕到地这头。攀起话来，曹青娥没有遇见过像侯宝山这么会说话的人。会说话不是说他话多，嘴不停，而是说起话来，不与你抢话；有话让你先说，他再接着说。曹青娥与她娘，吵起嘴来，都是抢着说。正因为这样，曹青娥认为侯宝山不爱说话，但会说话。。
在这次父亲朋友老韩带着人上门取亲后的第二天，曹青娥冒雨跑到镇上拖拉机站，去找侯宝山。她问他能不能放下一切跟她一块私奔。侯宝山感觉事情太过唐突，不可操之过急，当绪绪图之，毕竟在当时有着一份镇上开拖拉机的职业还是前途异常光明的，若一走了之的话，那么牺牲也太大了。。曹青娥照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离开了。临走留下一句：“我明白了，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个拖拉机。” 半年之后，她嫁给了沁源县牛家庄的牛书道。
又过半年，侯宝山也结了婚。曹青娥结婚之后，因与牛书道说不到一起，这时常常后悔，当初不该为一个“跑”跟侯宝山赌气。如果当初跟了侯宝山，就是不跑，两人也能过到一块去；攀起话来，侯宝山不与人抢话，两人就吵不起来。有一次与丈夫吵到半夜之后，她突然想起了侯宝山，便收拾包袱，去找初中时的好友赵红梅。禁不住她的一再请求，赵红梅只得带着她一路去寻访已经娶妻生子了的表哥侯宝山。几番波折，最终在戚家庄村西后岗上，看到了“东方红”拖拉机。接着看到侯宝山在拖拉机里坐着，从地这头耕到地那头。又从地那头耕到地这头。但拖拉机上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孩子；侯宝山在开拖拉机，那个女的在啃一根甘蔗，吃一口，吐一口。拖拉机到了地头，侯宝山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喝水，曹青娥看到他胖了，也黑了。那女的在拖拉机上喊：“娃他爹，把娃接下来，给他把泡尿。”此时她才发现曾经魂牵梦绕的拖拉机已经旧破了许多。而她找的侯宝山，不是这个侯宝山；她要找的侯宝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了。最终曹青娥也没上去跟侯宝山说话，转身离开了戚家庄。接下来四年的时间里，她有了四个孩子。。
以上一篇可作为曹青娥别传了吧。。已无力再评，只能勉强叙述了。。
接下来是下半部的另一主角——曹青娥的二儿子——牛爱国。。开始曹对这个儿子并不过多偏爱，但到了其晚年却越来越喜欢跟他来唠叨往事了。。
他有过一些可以谈私事的朋友。但也跟他们中的一些或因时间、空间拉长而日益显得疏离。。或因一时误会，而致多年情谊突生了诸多嫌隙（友情本是相交融洽而得的产物，不料最终却会因为交会不畅而终生嫌隙、猜忌，进而疏离，甚至于老死不再往来的境地，想到了秦末时的张耳，陈余。。让人沉思）。。
三十五岁的牛爱国外表看上去有着不错的事业，家庭。。他跟老婆庞丽娜都不大爱讲话。大家觉得他俩对脾气；他们在一起相处两个月，也觉得对脾气；半年之后，两人结了婚。结婚头两年，两人过得还和顺，生下一个女孩，取名百慧；两年之后，两人产生了隔阂。说是隔阂，但隔阂并不具体，只是两人见面没有话说。一开始觉得没有话说是两人不爱说话，后来发现不爱说话和没话说是两回事。不爱说话是心里还有话，没话说是干脆什么都没有了。但它们的区别外人看不出来，看他们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大家仍觉得他俩对脾气；只有他俩自己心里知道，两人的心，离得越来越远了。牛家庄距县城十五里，庞丽娜在县城纺纱厂上班，头两年庞丽娜一个礼拜回来两次，后来一个礼拜回来一次，后来两个礼拜回来一次，后来一个月也不回来一次。女儿百慧见她都往人身后躲。牛爱国在部队学过开车，回家之后，伙同哥哥牛爱江、弟弟牛爱河，共同买了一辆二手“解放”卡车，常到外边拉货；或去修高速公路，给地基拉土；忙起来，也是几个礼拜不沾家。两人两个月还不团聚一次。就是团聚，夜里也无滋无味，从头到尾没有声响。比这更可怕的是，两个月不见，牛爱国也不想庞丽娜。终于有一天，牛爱国听到风言风语，庞丽娜和县城西街照相馆的经理小蒋好上了。。一次牛爱国外面拉货回来，去找庞丽娜，发现其并不在工厂与宿舍，后来在西街“东亚婚纱摄影城”那里寻到了她。隔着玻璃，发现庞丽娜坐在里面，正与小蒋说话。庞丽娜平日不爱说话，现在与小蒋有说有笑。不知小蒋说了一句什么，庞丽娜笑得前仰后合。仅在一起说笑，不能断定两人好；但可以断定，庞丽娜与牛爱国在一起没话，跟小蒋在一起就有话。庞丽娜跟牛爱国说不着，但跟小蒋说得着；爱不爱说话，原来也看跟谁在一起。
几番考证之后，他断定庞丽娜与小蒋的事是真的，很是苦恼。回到牛家庄，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连杀庞丽娜和小蒋的心都有了。就是不杀人，也该离婚了。到底怎么往前走，牛爱国有些犹豫。最后他坐长途汽车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河北平山县，到这里来跟他当年的战友，如今已经复员在家的杜青海来讨主意。将自己和庞丽娜的事，一五一十说出后，战友并不同意他杀人或离婚的打算，而是劝他花些心思去挽回。。给的观点不过也是些像’恋爱虽易，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的话。。毕竟作为朋友介入别人家的家务事，自古以来都是先’劝合不劝分‘的。如果不是忍无可忍，不可收拾之局，都会建议吃亏的一方退一步以求未来的海阔天空。。
从战友那里取经归来后的牛爱国决意’改变‘自己来讨好老婆庞丽娜，进而挽回她的心。两人没话，他开始主动找话；找话就不能找坏话了，他开始给庞丽娜说好话；或者说，同样一句话，两种说法，他拣的是好听的那一面；坏话也让他说成了好话。说话就要常见面，为了说话，为了说好话，牛爱国在县城南关租了一间房子，临时在县城安了个家，不用庞丽娜休礼拜天再回牛家庄。牛爱国开卡车出外拉完货，不回牛家庄，直接回县城。但几年下来，牛爱国发现话也不是好找的，好话也不是好说的；或者说，没话找话不是件容易的事，专门找好话就更难了。两人本来无话，专门找来的话，就显得勉强；两人说不来，就无所谓坏话或是好话。如果坏话说不来，好话也不一定说得来。两人的心离得远，对同样一句话，就有不同的理解，你认为是句好话，她听起来不一定觉得是好话。再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话？每天专门想好话，也想得脑仁疼。好话好不容易想出来。说出去，也不一定能说到人心上。好话说多了，自己听着都假。好话一开始听着悦耳，天天说，对方就听烦了；这时好话就转成了坏话。两人无话的时候，还能风平浪静，现在牛爱国天天说好话，倒把庞丽娜说得不耐烦起来。牛爱国一张嘴，本来不是说好话，是说一件事，庞丽娜也捂耳朵：“求求你，别说了，我一听你说话就恶心。”牛爱国自己改变了主意，不再没话找话了，开始做实事。给庞丽娜洗衣服，给庞丽娜擦皮鞋，庞丽娜爱吃鱼，他给她做鱼。牛爱国过去不会做饭，刚开始做鱼的时候，不是烧糊了，就是没炸透；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或有腥昧。但一个月下来，会做鱼了，红烧鱼，清炖鱼，干炸鱼块，剁椒鱼头，都做得有滋有味。庞丽娜回家吃鱼时，有了笑脸。果然吃比说顶用，庞丽娜吃过鱼，晚上温柔许多。一天夜里，庞丽娜竟抱着牛爱国哭了，说：“你也不容易。”
牛爱国也觉得自己不容易。但他的不容易不是庞丽娜说的不容易，而是说话办事，一方总想着另一方，就没了自己的心思。没自己的心思倒没什么，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出自自己内心，而是为了给别人看，牛爱国突然觉得没了自己。自己没了，自己的心思也没了，那牛爱国成了谁呢？
后来，老婆跟别家男人的事还是事发了。庞丽娜和小蒋是在长治旅馆过夜时，被人抓住了的。牛爱国对此还浑然不觉，倒是小蒋的老婆赵欣婷从小蒋那里察觉出异常，并最终将他们堵在了旅馆房间门口。然后她啥也没说，留下吓呆在原地的一对鸳鸯，独自默默回了家里，将儿子托到一个朋友家后就直接喝了农药。。后来经过医院洗胃又被救了回来。丈夫小蒋搓着手，面红耳赤立在病床前，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庞丽娜失望至及，她向自己丈夫牛爱国提出了离婚。可牛爱国却不同意，他暗下狠心，要拖着老婆不放，自己不痛快也不还她自由。
心伤之余，跟朋友卖肉的冯文修倾吐了心事。。不料不久后两家因为十斤猪肉忘记付钱了的缘故渐生了嫌隙，最后由于沟通不畅，由中人传话不清更加深了彼此的误解，多年好友就此分道扬镳。。反目的朋友在一次酒醉后，激愤之余向别人泄露了他曾有过的心事，结果闹得满城风雨，使得牛爱国再也无法在本县城里立足了。。
家乡势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一顶绿帽着实过于沉重。牛爱国奔往山东乐陵去投奔昔日的一个战友。在路上，他偶遇了因卡车抛锚而困在路边的豆制品制造商老板崔立凡。。在帮其修好车后，双方也开始变得熟络起来，得知他前往乐陵的目的是投靠朋友以求谋生的时候，就大度地邀请他做自己公司的卡车司机，跟自己一块去沧州做事。就这样他来到了沧州，成了来往于沧州各县市贩运货物的一个卡车司机。时日久后，跟泊头县杨庄镇路边饭店的老板李昆交了朋友，也认识了李昆的老婆，帮忙在店里前台管帐目的，小李昆二十多岁的章楚红。。常常跟他们夫妇二人一块喝酒，聊家常，谈天说地地喷空，也会借职务之便，不时帮他们从远路稍带些东西。。
有一次，受风雪所困，外加卡车水箱坏了的牛爱国不得不在李昆他们饭店里停留一夜，而那夜恰好李昆出远门不在家。。晚上十点，所有客人以及饭店的厨子、服务员都走了之后，章楚红像往常那样早早让厨子做出了几个菜，坐在桌上来跟牛爱国一块喝酒。过去牛爱国在这里喝酒，李昆都在，喝酒是他们三个人；和章楚红单独喝酒，还是他们认识以来头一回。一开始两人都感到别扭，但喝着说着，两人竟能说到一起。先聊起各自的老家，章楚红聊了张家口的毛驴和大境门，牛爱国聊了山西的永济青柿、临猗石榴，接着聊各自的好朋友是谁。章楚红说起张家口一个中学同学叫徐曼玉，两人好了十来年，在一起无话不谈。章楚红嫁给李昆，她爸她妈都不同意，她妈差点要开煤气自杀；她跟徐曼玉商量后，就嫁给了李昆。徐曼玉先在张家口开了个美发厅，叫“倾城发典”，生意还好；但她贪心不足，扔下“倾城发典”，又跟人到北京发展去了，从此断了音讯。聊完这些，大半瓶酒下去，两人都喝得半醺，这时章楚红哭了，说起她和李昆的事。两人刚认识时，世上再没有两人说得着，不然她也不会二十出头，不顾爸妈反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从张家口来到泊头；跟徐曼玉商量不商量还在其次。她嫁给李昆时二十二岁，谁知短短两年过去，两人就说不到一起，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牛爱国见章楚红说了心腹话，一时激动，也将他和庞丽娜的事说了一遍。但他和庞丽娜的事，比章楚红和李昆复杂，说来话长；但两人相对，夜也很长；牛爱国拉开架势，从头至尾，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不是因为庞丽娜，他还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沧州。说完，牛爱国也哭了。自离开沁源，到了沧州，牛爱国没说过这么多话。说完，心里痛快许多。在别人面前没说，在章楚红面前说了。说不算，还哭了。两人哭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所谓’风流茶作合，酒是色媒人”，糊里糊涂，他俩竟然早上一块醒来的。。。经过此事的牛爱国开始还很不好受，感觉对朋友不起。。以后开车的时候就故意绕过了这家饭店，但一月之后，经不住对‘小女人’的思念，他又返回了店里。。就此一而再，再而三，两人天衣无缝地瞒着李昆暗暗搞起了事情，两个人一块时总是有说不尽的话。。有时闲下来即使无话可话，也能感觉到对方存在相伴而来的空气气氛中的安逸，轻松，愉快。。
最终章楚红向牛爱国提出要他带自己离开。。牛爱国当即就答应了，可是在跟朋友，也是自己的老板崔立凡谈过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正有能力提供章楚红所想要的生活。正像他朋友所说的“你跟她说得着，是因为她现在由丈夫养着，你就是与她说个话；等你养她，就成了过日子，到时候就该说过日子了。” 如梦方醒一般，牛爱国也意识到了这正是自己如果孤注一掷地带章楚红走的话，那么将要面临的最大、最现实的问题。。他开始犹豫了。。开始对章楚红避而不见。。不久章楚红打来了电话，从电话里面听到了他的犹豫，认识到他可能想变卦了。。当即就在电话那头哭了。接着翻了脸：“你要三天不来，我就告诉李昆。”牛爱国听章楚红这么说，心里更怕。他想离开沧州一走了之，但又觉得对不住章楚红，也让章楚红看不起；让人看不起倒没什么，从此可以和她一辈子不见面，关键是自己想起来，一辈子觉得窝囊。左右为难之时，牛爱国他妈曹青娥救了他。牛爱国他哥牛爱江从山西老家打来电话，说妈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让牛爱国赶紧赶回山西。牛爱国接到电话，首先不是担心他妈的病，而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离开沧州的理由。
回到家里的牛爱国跟母亲曹青娥进行了最后的告别。。母亲临终前拿出了八年前由曾经的老家河南延津寄来的信，信中说她曾经的后爸吴摩西的后人曾经到老家延津那里寻访过她的消息。。但她并没有机会再进行任何其它交待就死了。。葬礼之后，他带着女儿跟姐姐、姐夫一家过去了平静、安详的生活。他依然拒绝妻子的离婚请求，但已不再是因为不肯原谅她当初的出轨行为了，而是因为受她老婆所拖来劝自己离婚的赫然竟是当初给自己谋划对她实行拖延战术的朋友李克智，而这位朋友也是因为老婆那边有人许诺提供给他较好的县城里面供销社收购员的职位才甘心做说客的。。
八月未央时，她老婆庞丽娜竟然跟别人跑了。。。这次竟是跟自己的姐夫县城北街纱厂当采购员的老尚跑的。。牛爱国虽心里一惊，但不像上次她跟小蒋跑那么伤心。两人虽无离婚，跟人跑的还是自己的老婆；但两人没离婚不怪庞丽娜，怪牛爱国；庞丽娜要离婚，牛爱国不同意；牛爱国不离婚是为了拖住她，治她；现在看并无治住她，反倒物极必反，让她又跟人跑了。由于心里已经不把庞丽娜当老婆，庞丽娜跟老尚跑了，牛爱国没太放在心上，但庞丽娜的姐姐庞丽琴疯了。庞丽琴疯了她首先不怪自己的妹妹和丈夫，也是他们跑了无处怪，风风火火来找牛爱国。进了牛爱国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哭了：
“都怪你，看不住自己的老婆。”
又哭：
“多不是东西，亲姐妹呀。”
又哭：
“多不是东西，搞自己老婆的妹妹。”
又哭：
“搞还不算，两人还跑了。”
又哭：
“我说呢，我不在的时候，他俩在家里说说笑笑，我一回去，屋里就静了下来。”
又怪牛爱国：
“你眼瞎呀，也没发现。”
牛爱国又哭笑不得，须知不是他让庞丽娜跟人跑的。庞丽娜虽然还是他老婆，但两人天天并不见面，如何看住她？接着又想，上次庞丽娜跟小蒋跑，和牛爱国没关系；这次庞丽娜跟老尚跑，也可能是牛爱国逼的。如牛爱国没去过沧州，没跟泊头“老李美食城”的章楚红好过，他只会怪庞丽娜和老尚；如今是过来人，明白庞丽娜和老尚在一起的时候，不定怎么说得着呢；这才下决心共同离开沁源，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上次在沧州，章楚红让牛爱国带她跑，牛爱国答应了，事后又胆怯了；趁着妈曹青娥生病，逃回了沁源；从此再没给章楚红打过电话。论起两个人在一起好，不论是“东亚婚纱摄影城”的小蒋，还是牛爱国，关键时候都闪了对方；唯有一个老尚，关键时候豁得出去，把亲人和熟地方都扔了，带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从心里首先不是怪老尚，而是佩服老尚。但他如何把这种心思告诉庞丽琴呢？如说出来，庞丽琴更疯了。庞丽琴手拍着桌子：
“牛爱国，你赔我丈夫，你赔我妹妹。”
牛爱国：
“咋个赔法？”
庞丽琴：
“找他们去呀。”
事到如今，庞丽琴想找到庞丽娜和老尚，牛爱国却不想去找他们。庞丽娜连跑两回，倒在她和牛爱国的关系上，画了一个句号。就像一块伤疤，脱头一层皮的时候会痛，脱第二层皮的时候，伤疤已经快好了。如果现在庞丽娜来找牛爱国离婚，牛爱国马上就离。事情发展到最后，站出来作了结的不是牛爱国，而是庞丽娜；谁作了结谁担的责任大，牛爱国还感到自己有些赖。庞丽娜把事情做绝了，牛爱国心里也像卸了一块大石头。这事面上没有了结，心里已经了结了。
可后来姐姐、姐夫也劝他出去找，说不如此，于情理实在说不过去，也无法堵住县城里的汹汹众口。他们一致认为：“得找。如果离婚了，就不说了；没离，老婆跟人跑了，得有个响动。闷着头不做声，咱们都在沁源没法混了。”牛爱国最终服软，看来就是假找，也得出去找一番了。早知这样，还不如早离婚了。这时牛爱国想起妈曹青娥活着的时候，给他讲她爹吴摩西的故事。当年曹青娥还叫巧玲的时候，她娘吴香香跟银匠老高跑了；吴摩西和巧玲去找吴香香和老高，就是假找。没想到七十年过去，自己也成了吴摩西。两个出门假找的人，一个是曹青娥的爹，一个是她的儿子。（想到此处，真是感叹作者构思妙绝，不同的时空下，同样的性格最终带来了相似的命运，人生轨迹。。）
外出打着寻妻的口号，他去母亲祖籍河南延津那里去了一躺，寻访了家里的几个旧人。从中了解到吴摩西后来在寻找巧玲的路上最终留在了陕西，在那里结了婚，养了孩子，成了家。。而吴摩西的后人也曾来过延津寻访过自己母亲的下落。。顺着线索，牛爱国来到了陕西吴摩西的后人家里，了解了这个家庭相似的孤独情事，发现与自己家里所经历过的一切竟是如此的相似。。天底下的我们都在穷一生之力寻找那些与我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人。。
有所感悟的牛爱国颤抖着拔通了杨庄镇饭店的前台电话，想得到些章楚红的讯息。电话中得到的信息却让他大吃一惊，原来章楚红已经离开了这里，甚至这家饭店本身也已经关门了。放下电话之后，他立即又拔通了章楚红的手机，却收到了‘拔打的电话已停机’的回声。。不再迟疑，他匆匆告别了吴氏后人，急急赶赴到了杨庄镇饭店。。才七个月的时间，果然饭店已经没了，取而带之的是一家崭新的汽车修理厂。。急急寻访之下，得知约莫半年前，饭店老板夫妇二人办了离婚，男的差点没将女的给打死。。后来离婚手续办完，女的就离开了。。不久男的也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那里，只是那男的在走之前将店面盘了出去，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家汽车修理厂。。。
一度震惊，悲伤，迷乱的牛爱国意识到章楚红既然选择了关机，那么是想跟过去的一切统统告别了。。但他不想放弃。。想到了她老家是在张家口的某个县城里，她还有个好朋友在北京开理发店。。于是就决定将她从茫茫人海中再度找出来。。‘假意’出来寻妻的他开始真心实意地找起了能跟自己说得上话的伴侣来。。。
全篇就此告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