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听孙燕姿唱的《天黑黑》,突然想起了我的姥姥。
我是由姥姥带大的,妈妈在家里是老小,舅舅第一个孩子的年龄比妈妈还大。姥姥也是为了心疼老闺女,就一直跟着妈妈过。
舅舅和姨们在外读书的读书,工作的工作,家里独留妈妈陪伴着姥姥和姥爷。
妈妈16岁就参加工作,她的工资是姥姥、姥爷他们三口唯一的经济来源,直到姥爷去世。妈妈后来成家,姥姥就理所当然的把哥哥和我带大。
我读小学时,姥姥生病了,担心妈妈照顾不过来,就去了舅舅家。当然在舅舅家不会受到什么好照顾。我现在成家了,才理解当时老人的心情,才理解她当时的处境有多艰难!
一个帮闺女把孩子带大,然后又到儿子家去养老的老人,会有什么样的待遇呢?虽然我的舅舅很出色,但他陪伴姥姥的时间有限,毕竟还是舅妈陪伴得多。舅妈是孤儿也是个要强的人,四个孩子都是她自己一手带大,为此她也不会做到像女儿那般对待姥姥。
在婉转的旋律里,姥姥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姥姥是典型的瓜子脸,她爱将所有的头发都梳到脑后,绾一个发髻,每天都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
姥姥的手很巧,她将剥下来的玉米皮积攒了一大堆,然后晾到半湿不干的时候编成蒲团。我们住得那一趟街,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姥姥编的蒲团。我还记得姥姥会把一些玉米衣染色,染成红、绿、蓝、黑,然后编到蒲团里变成海鸥、小鸟、花和小草等,漂亮极了。姥姥编的蒲团有正圆形的,有长圆形的,大的十来岁的孩子能躺在上面当床,小的孩子只能勉强当一屁股垫儿。姥姥给哥哥和我一人编了一个大大的椭圆形的蒲团,每到彻夜蝉鸣的时候,我们哥俩各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姥姥坐在旁边,边有意无意得摇着手中的凉扇,边给我们讲故事。聊斋、墙头记、杨家将、水浒传等都是那时从姥姥口中听到的,她知道得可真多。
姥姥还会粗粮细作,把玉米面蒸成发糕,点缀上半个枣或几粒豆子;把杂米熬成粥,在我们哥俩的碗里撒点红糖;把西瓜皮青脆的部分切碎,浇上猪油拌着葱花包成蒸饺,清香又水灵。小时候邻居们都说我们哥俩有福,能遇到这么有文化和能干的姥姥。
在那个年代姥姥读过私塾,她不同于普通的家庭妇女,她有她对事物独特的见解,在教育孩子方面,有别于其他孩子的姥姥、奶奶。她对我们哥俩的要求有时候很严,有时候又很松。现在回想起来,那是遵循一定原则的,不能触碰到底线。她从不指派我们做家务,但要求我们必须会做。比如说,用缝纫机,比如说做饭,比如说洗衣等。
所以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一般的家务活都能胜任,我记得我洗第一件衣服的时候,恍若是在五岁。那时候家里没有热水,自来水还在外面,在大盆里边洗着小件的衣服,姥姥一边示范一边教我怎么搓,打多少肥皂,衣服上脏的部位要多打肥皂使劲搓洗。她看着我通红的小手告诉我,在这世上亲人不能总陪伴我们,到时候只有自己能帮到自己,人生必须要自立,尤其是女孩子。她说得那些话我一点都不理解,但像录音机一样记录了下来,随着年龄得增长,一点一点得回放。那年姥姥68岁。
姥姥每每上街去买菜的时候,她从不大包大揽,而是将买的菜让我们哥俩去分担,然后她自己拿着最重的。我还记得姥姥买了一捆葱,我抢着去抱,在街上就出现了葱下面长着两只小脚在走路的怪现象,因为那时候我的个子没葱高;还把钱给我让我独自去副食店买肉,由于腼腆,钱放那了肉没拿回来。不过那时的人们都特淳朴,我人还没到家,肉已经先我一步被送回来了。姥姥也只是疼爱得摸了摸我的头,叮嘱我下次买东西一定要记得拿回来,没有一句唠叨。
那时候,哥哥特别爱看小人书,爸爸就从新华书店还有其他地方买来新的和旧的小人书,只要是带字带图的东西,哥哥看得特别投入。哥哥喜欢静,我却静不下来,总张罗着让哥哥陪我玩儿,遭到拒绝后,甚至将他的书抓跑或者是打飞,这时候哥哥会很生气,瞪着眼睛追我要书,我害怕极了,会飞奔到姥姥的身后躲起来,这时候姥姥就会用手护着我,跟哥哥说,“你不是还有很多书吗?再去看别的吧,别吓唬妹妹了。”待哥哥气呼呼得走后,姥姥就会狠狠得批评我一顿,说女孩儿不能那么刁气。
爷爷出于对姥姥的尊重,将我的名字也按照家谱排的(叔叔的女儿们就不允许)。弄得老师在课上点我的名时,眼光总寻向男孩子。
姥姥是小脚,我出于好奇,求她给我看过,这件事记住了,至于那脚什么样已模糊不清。姥姥跟我讲说我大姨,到了裹脚的年龄,姥姥为了阻止村里人给大姨强行裹脚,不惜将大姨藏到了院中的大缸里边,用尖尖的斗笠盖上,不惜每天深夜偷偷得给大姨送饭,躲过了几天之后,对付着这阵风过去了,大姨就没在裹脚,后来就赶上了运动,取消了这个陋习。在那几个村子中,大姨是她那个年龄段里唯一一个没裹脚的女娃。
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妈妈突然请假去了姥姥所在的城市,一个月后传来了姥姥去世的噩耗。
妈妈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卷儿,然后小心得放在屋里,打开行李卷儿,里面裹得居然是姥姥的骨灰盒,暗红的盒壁上镶着姥姥那张慈祥的照片儿,她没变,一直在朝我笑。
大人们张罗着怎么将姥姥和姥爷并骨的事儿。那时我太小,只有模糊的印象,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当人们忙来忙去的时候,我悄悄得爬上炕,搂着姥姥的骨灰盒,就这样趴在上面,睡了一宿。后来听别人说,我睡着的时候亲戚都说将我抱下来,妈妈没让,妈妈哽咽着说“就让孩子再陪姥姥一宿吧”。
妈妈总惦念着姥姥,妈妈家无论搬到什么地方,她的墙上总有一面墙是留给姥姥的,为得是恭恭敬敬得将姥姥的照片挂在上面。我都不记得给姥姥的照片换了几个镜框了。每次我将姥姥的照片从旧镜框里取出来,换到新镜框里面,边换边念叨,“姥姥,咱们又搬家了,给你也换一个新住处吧”。
看着宝贝儿子,我这辈子是体会不到当姥姥的感觉了。但无论我长到多大,姥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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