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直说我是拜金女孩


【1】

我找到她时,她正坐在一家快餐店的玻璃橱窗边出神呢,就连我走近也没有察觉。

当然,刚才那都是我的错觉,因为下一秒她就说“我饿了,我要吃汉堡,两个。你快去买。”假如眼前这一幕不是我已熟悉到不会再询问的场景,我一定会立即扭头原路返回。可我仍旧要承认,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好朋友的那种。

有多好,大概是她见过我最丑的样子,我呢也对她的落寞见怪不怪。

两个汉堡,一杯红茶,两份薯条,当这些食物摆在她面前时,她才抬起头望乐一下我,“你这个帽子倒挺好看的。不过,和你的鞋子不搭。”

“咱两下次就不能换个理由见面吗?”看着她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一个汉堡,我忍不住发问,虽知道无效,可好朋友之间最不缺的就是互相吐槽了。比起上次聚会,她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都说长发姑娘温顺可人,放在她这里就没成立过。

竹子是我在社团认识的学姐,山东姑娘,因为祝是姓氏,时间久了,为了不显生分,大家后来都爱竹子竹子的叫她了。

“熊猫都是国宝了,那竹子都没有位份的嘛?”

“必须有啊,竹子算国宝的御膳好了。”人群中蹦出这句冷笑话的男生,后来成了竹子的男朋友,熊猫先生。

【2】

如果读到这里的你,觉得我正在续写一段感情不得圆满的话,那你可就错了。

竹子嫁人那天,我去了。

一头青丝别着白色的头纱,不似其他人婚礼上一般,她的婚纱裁去了长长的拖尾,映衬着她更俏皮了,娶她的那个人就是熊猫先生。我笑,竹子果然最后是要落到熊猫手里的啊,这辈子都跑不掉。

她哭,“以后我也有家了。”

竹子是别人眼中的拜金主义者,但凡与钱相关的事情,都认真的能够拼了命去做。竹子也是所有学弟学妹心中的学霸,她整理出来的考试范围,每一年都在不同的宿舍楼间流传。

可竹子也是那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自出生以后便被丢给了爷爷奶奶,一年见一次面,一次见四五天,她和我说,她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就是肯德基的汉堡,因为那是有一年她爸爸从南京带回村里的。

竹子从上学第一天起就想成为那个第一名,她想等到下次过年的时候,能够把奖状高高的举起来给爸爸妈妈看。

【3】

那年,她第一次站上了领奖台,捧回了一张盖章的红色奖状和一个笔记本。同年,她爸爸妈妈提也前回了家乡,怀里抱着一个眉目与她七分相似的男孩子,热热闹闹的满月宴,鞭炮声中,没有人注意到,竹子撕碎了那张奖状把它扔进了火炕。

那一刻的落寞,让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被丢下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是个男孩子。

或许从那一刻起,远离父母,就成了她唯一的愿望。

爱较劲的女孩子总是格外倔强,初中升高中那年,她执意选了一所排名并不靠前的学校,为此和父母吵了一架。她的理由很简单,那所学校免了她所有的学杂费,每年还有补助和奖金,直观来说,从那一年开始,竹子再没有问父母要过一分钱。

一套校服洗了又洗,一套试题做了又做,一碗米饭拌豆腐乳成了习惯,或许有人觉得这样的竹子太过于敏感了,我也这么想过,直到她在一次聚会后非要拉着我去唱歌,她唱了一首林俊杰《手心的蔷薇》。

“我可以看见 ,你忍住伤悲,那一双爱笑眼睛不适合皱眉……”

【4】

我可以看见竹子她忍住了伤悲,爱笑的眼睛里却有雾气升起,“所有人我觉得我不喜欢弟弟,其实我只是不喜欢我爸妈把所有的好都理所应当的给了他,他们似乎忘了我也是他们的孩子了。”

那一年弟弟的满月宴上,父母对着所有来的亲戚朋友说,“这下,我们家终于完整了。以后老了就依靠这小子了……”

再多的恭贺声,竹子已然听不到,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即使她已经缩在了墙角。她本就是那种因为缺少陪伴和关爱、心思很重的小女孩,父母的那番言语更是让她的小脑袋里不断的在思考,自己是谁,为谁而存在,为什么而存在。

一个小小的孩子,一旦找不到存在感,就会不断的钻牛角尖。

在这样的不断的自我否定和寻找的自我肯定中,竹子长大了,离开了行动越来越不便的爷爷奶奶,照旧努力的学习,也开始了学习努力挣钱。怎样才能挣到更多的钱,成为了她生活的重心。

竹子累吗?竹子会累,她释放情绪的方式很别致,吃汉堡,且数量不限。

【5】

别人对竹子的评价永远都是,独立。

只有熊猫先生把她当成一个小女生宠着,下雨天会记得去给她送伞,晴天会硬拖着她去游乐园,广场上卖棉花糖的大叔会递给她云朵般的白色,小吃店会记得她爱吃香菜少香油多加辣,即使我们一直在劝他做好心理准备,竹子是个超级难追的女孩子,他仍旧自得其乐的朝她奔赴。

竹子被求婚那天,是考研分数公布那天,布满鲜花的小包间,熊猫先生单膝跪地,手里握着的不是钻戒,而是一张银行卡,“以后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你的,嫁给我吧。”旁人笑的东倒西歪,竹子哭的泪流满面。

像竹子这样的女孩子,骨子里本不拜金,可因缺少关爱而丢失的安全感总该有处安放。

竹子研究生毕业的那个夏天,她在熊猫先生的家乡举行了婚礼仪式,父母和弟弟都来了。弟弟刚才参加完高考,志愿学校也是竹子一起帮忙选择的,她和父母之间仍旧不亲密,冬暖夏凉,嘘寒问暖,曾经只字不提的两个老人如今也爱唠叨她了。

【6】

当你看到这里,应该猜不出开篇那一幕是在何种场景发生了。几年前的某一天,她不畏风雨的来找我来吃汉堡包,起因是她爸爸打了一个电话给她,内容我无从得知,只是我记得那一天是她生日,而且那天之后,她再没去过快餐店。

曾经有人和竹子讲:“我不能想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父母和子女之间是这样相处的。”

竹子回答她:“小时候我也不相信,后来相信了。所有的感情都是需要积攒的,失望也是一样的。”

遇到了熊猫先生以后的竹子,开始一点点的积攒曾丢失的亲情,与其说她开始原谅父母曾经的冷落,不如说她开始与自己和解了。如果重男轻女这个思想已根深蒂固,她就不试图去改变什么了。

他们没有陪她长大,可她希望能陪他们变老。不够浓烈的温情,一点点攒下来,也是动人的一生了。

她能做的愿意去做的,是每一天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源头,除了给熊猫先生做早餐,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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