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亮了。
街上最后一个人走在沥青色马路上。
之所以知道是沥青色,是因为早晨也是从这里走过的。又或者说每条马路其实都是一个颜色的。
从他记事以后,到现在,所有的马路都是沥青色。
一样的吵吵嚷嚷,一样的堵车,拥挤,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每年每天出车祸。
不管又修了多少条路,不管马路被修的多么宽阔平坦。不管有没有穿着一成不变绿色制服的交警。车祸就是车祸,只增不减。
那一年他是十六岁,感觉不到爱。
每天骑着单车,挎着蓝色磨得微毛的书包,感觉不到爱。
每天都感觉不到爱。
活着每天都感觉不到爱。
但全班只有他活得充实。
也是从那时他开始明白,活着就是活着,和爱无关。
爱和生存的意义无关。
爱和幸福无关。
爱可有可无。。
不希冀别人爱自己的人,也很难从心底去爱别人。
十六岁丧失爱的能力。没有可惜,也没有人替他可惜,他没有试着去找,找也找不到。后来这就成为一个空缺,没有意识到的可以存放爱的死角,在身体里的某个角落潜藏着,空缺着,没有意识到,十六岁没有意识到,二十岁也没有意识到,后来就没有这个意识了。
那时是年三十的一个晚上,对于家境殷实得人来说,对于有精力的人来说,是热热闹闹的,年三十的晚上,应该放鞭炮,应该吃丰盛的食物,就是要饭的,也懂得应该吃一顿好的,这些愿望都是应该的,真应该玩个通宵。
商店应该是,小卖部应该是,所有的都应该是。但所有的都关门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今天是年三十。
他在家里吃完饭,吃完年夜饭,来换爸爸妈妈回去吃,摆放水果的摊位不能没有人,即使是晚上十一点多,所有人都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摊位也不能没有人。今天收摊比较早,他一来,爸爸妈妈就开始收摊,年三十,早收摊,所有水果都被收起来,放在箱子里,篮子里,放在摊位下面,摊位就在宽阔的沥青色马路边,盖上墨绿色皮纸,很厚的油皮纸,四周压上朱红色的砖,这样就不会透风,只要不下雨,就能很安稳的睡在里面,他现在就躺在里面,摊位一夜都需要人看。
周围就是水果,让我想想冬天都有哪些水果,苹果,这是肯定的,周围就是一股苹果的香味,浓浓的,闻得很清晰,淡淡的,又说不上是什么味。一堆一堆的,那是廉价的。一个一个的,那是红富士,包上白色网状纸,放在篮子里,和一些其他的水果一起,摆出好看的姿势,在椭圆的篮子里,定型,罩上透明的包装纸,用来送礼。水果篮子,过年送礼,持续了好多年,一直都是风尚。
他就迷迷糊糊的疲惫的睡了。像沉浸在一团雾气弥漫的雾里,昏昏的,贪婪的,意犹未尽的。他听到寂静的夜里,有车鸣声划过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好像就是从身边,很近很近的划过。然后隔了很久,又是一声。像听到钟声,听到火车的汽笛声,听到船离岸的声音,司空见惯,又带着某种警醒得意味。
多少年后,他都记得,都常常想到这个意象,每一次都想到,毫无缘由的想到,冬天的清冷,那一刻的感觉,风摩挲皮纸的声音,每一次想到,都隐隐的感到悲凉,都觉得会做成些什么,只要很用心的去做,那种感觉是出人头地的愿望,不,是感觉到会出人头地。
常常会感觉悲哀,心口隐隐的有痛苦,那个儿时的影像慢慢的蒙上一层雾,像冬天的窗花,像哈上汽的玻璃,冷冷的,冰凉的,生硬的,他曾经觉得会出人头地。那种感觉好强烈。是一种记忆,是成为栋梁之才。后来被越来越多的想起。
十六岁缺失爱,二十岁没有找到,就是这样。
越来越多的人谈恋爱,泡妞,上床,结婚,甚至有孩子,他还单身一个人。在小学,在初中,在高中,在大学。单身一个人。这不多见。
一个丑陋的男生单身一个人,那司空见惯。
一个帅哥单身一个人,那是有病。
大多数女孩都会这么想。越来越多的女孩都会这么想。
后来他也相信自己有病。越来越相信,越来越相信,是病入膏肓,是无药可治。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治治。
他那时要是去治治就好了,他那时要是去治治会不会好呢,他那时没有意识到要去治治。
女孩是从朋友嘴里知道他的。那天,女孩去找朋友,他们刚刚好是一个班,那天他仿佛刚刚好在教室等她,好像被安排好的,朋友不在教室,他刚刚好在那儿,谁都不在,他刚刚好在。如果女孩早一点点进教室,他或许还在那儿,但不会是那个姿势,那个表情,阳光也不会是那个角度,正好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明亮的光线刚刚好打在侧脸上,那么光彩耀人,那么光芒万丈,女孩推开门的第一眼就被这道光芒所吸引,是刹那间的一愣,是满心的欢喜。是一种莫名的感动,是源于对造物者的感恩。
后来女孩常想,如果她晚去一会,朋友也正好在,她是不是会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和朋友走掉,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个人坐在窗户边,完全没有看到那阳光所形成的万丈光芒呢。对的,那万丈光芒多少次地被无视,被忽略,被缩小。我们多少次地被别人无关紧要,多少次的把别人无关紧要。现在他出现了,万丈光芒。女孩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拥挤的人群里,他也会霸道而不可一世的汲取她的目光,完完全全,全部的目光。那个人出现了,他理所应当的成为焦点。
那天晚上女孩躺在床上,突然觉得两只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都没有。没有物体,没有重量,没有感觉。她记得有一个冬天的早晨,她去上学,外面冰天雪地,也是这双手,确切的说是右手,毫不犹疑的握住了防盗门的门把手。门把手是硬铁,冻了一夜,结了冰凌,她热乎乎的手毫不犹疑的我了上去,有那么一刹间,粘在一起,在拽下来的一刹间,生疼。
现在,她望着这只手,心疼这只手,她感觉到粘结的一刹那的疼,她心疼这只手,那次是因为不小心,这次她格外小心,这样等了很久。
人们格外小心的时候,会浪费很多时间,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注定的,好像有很多事情是被注定的,格外小心,让心提亲进入了煎熬和挣扎的过程,开始和结果是被注定的,这个过程是可以被省略掉的,我们一生中都活在这个过程里。我们一生中都在煎熬和挣扎着,我们其实可以避免这个过程的。
那时女孩还不知道,在她的记忆里潜藏着这么一个影像,害怕疼,害怕嫩生生的疼。那时女孩也不知道在男孩的记忆里潜藏着一个影像,也是在冬天,是在夜晚,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并且有一个,成为栋梁之才的意愿,是确定,是会成为栋梁之才,这个影像,女孩不知道。她看到他时,是在阳光下。她看到了侧脸的万丈光芒,她没有看到另一半脸的阴影。这很正常,那个时候,她担心的是疼,她喜欢的是阳光。她看不到阴影,我们也看不到。
她担心疼,但更多的是甜蜜,但更多的是羞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害怕看到男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男孩,她觉得他认识她,像自己认识他一样,从一开始,就不可避免,就刻骨铭心。但她总是会遇到男孩,随时随地,猝不及防。女孩喜欢一个男孩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他,仿佛是被注定的。总是遇到,女孩觉得,如果不那么频繁的遇见,是不会刻骨铭心的。但其实是因为刻骨铭心,所以频繁的遇见。
感觉爱情是自己对自己开的一场玩笑,笑着笑着,就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就散了。
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女孩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她不爱他。
她听见心里否定的回答。
从男孩走进她视线里的第一天起,她的世界就仿佛只有他了,多么奇怪啊,在她不停的考验和自我折磨的时候,她没有意识到,对自己的反复折磨,只会让这爱变得更加疾崮,自尊,不可侵犯,这爱因为一种变态的消灭方式而变得根深蒂固,没有办法阳光,没有办法强壮,只有死亡,但不是立刻死亡。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有眼泪,有男孩。
后开她又做了一个梦,有拥抱,有男孩。
再后来,她不停的做着有男孩的梦,有眼泪,有拥抱,有吻,甜腻,冗长,反反复复。
那不是爱,是一场陈旧的回忆,疲惫不堪重负,担着爱着怨着恼着,嘻嘻闹闹,一路走到,突然开始后悔,开始难过,过程不够完美,无法预定,还有些没做,一开始就没做,再也没做,有时是偶尔心血来潮做了做,不如不做。
她在没开始的时候,就后悔着所做的一切。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条沥青色马路上见了面,好像没有谁是故意的,鬼使神差般,他们碰到了,也许很久以后,当女孩足够相信男孩时,或者说,当男孩足够让女孩相信时女孩会告诉他,她为了这次偶遇做了多少努力,又是怎样的谦卑和委屈。正在聊天,女孩突然发现无话可说,很多话题,谈不下去,好像爱就是爱,没有构筑在任何交流上一样,就是这样之间,面对着面,无话可说,女孩就傻笑,傻笑之后还是傻笑,男孩开始蹲下抽烟,动作娴熟自然,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孩觉得无话可说,也是第一次有个男孩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吸烟。好多话题在一刹那间丧失了意义,可以说的有什么呢。
你好吗
你吃饭了吗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你有哪些爱好啊
女孩只记得那天她说了一句我们可以聊聊好吗?然后再也没有吭声。
无话可说。
可以说什么呢
无话可说
路边的梧桐树几乎没有叶子可落了,在每棵树的枝梢都零星地挂着几片叶子,瑟瑟微微不明白自己在苦苦坚守什么,在秋天梧桐叶大片凋零的时候,它们成为英雄幸免于难。它们躲过肃萧的秋风,寒霜雨露,同样不可避免的经历生离死别,现在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坚守什么了。
坚守一种习惯,
一种不肯屈服的习惯。
一种自己也无法抑制的自我要求。
它也许来源于清高。
来源与自卑。
来源于自我标榜。
甚至来源于无知。
总之现在它们都在那儿。
在铁杆虬枝的树梢。
在寒风里。
在所有其它的同伴已经长眠土里的时候,它们都在那儿,任凭生命慢慢消逝风化。
不知道坚守什么。
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坚守的。
女孩看男孩蹲下,自己也蹲下了,他们还是面对着面。
女孩说我也要吸
男孩说,你会?
女孩没有吭声,接过男孩点着的烟,她刚刚注意到男孩是亲自为她点的烟。男孩吸了一口递给她的,男孩也许是没注意到。女孩肯定他没注意到。女孩注意到了。
女孩注意到了,所以很感动,她于是对男孩说,我很小的时候吸过一次烟,那时还太小了,所以记不清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只记得穿着蓝罩衣,还愣头愣脑的。看到爸爸在吸烟,也要,爸爸拗不过,所以笑着点着,递给我,他捏着我的手,教我吸烟的姿势,我吸了一口,咽了下去,呛得眼泪直流。爸爸一面笑,一面把我往怀里揽。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吸烟了。
女孩说完,看着男孩。男孩接过她手里的烟说,那就别吸了。然后男孩自己吸。
女孩看着男孩的眼睛,那一刻,他感觉到有着莫种类似父亲的意味。那天爸爸也是这样,接过他手中的烟,自己给吸完。那时她无理取闹的哭着,没有意识到这种感动,那时她还小,现在她意识到了,现在她长大了,现在她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被爸爸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将来一定会碰上另一个肯宠她下半辈子的男人。
那是爸爸对她说的。
她望着男孩,男孩吸着烟。
女孩说,你认识我吗。
男孩摇摇头。
女孩说,你见过我吗。
男孩又摇摇头。
女孩突然觉得好难过,那种一瞬间拥有的幸福感在一瞬间以后又消失了。
女孩又问,真的没见过我吗。
男孩望着她,隔了一会,摇摇头。
男孩想走。
女孩也想走。
丧失自我重要感的对话持续不下去。
但是女孩不甘心。
她问,那你为什么愿意下停来呢?
男孩说,是你叫的。
女孩笑了一下就走了。
男孩后来也走了。
很久以后,如果他们互相信任,女孩会告诉男孩他为这次偶然相遇,是怎样的委屈和放下自尊。尽管她在相遇以前,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说些什么。再相遇以后,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久以后,如果他们互相信任,男孩会告诉女孩,他之所以会停下来,是因为女孩对他说,我们可以聊聊吗,而不是,我喜欢你,或者是,我想认识你。他会告诉女孩,他从这一刻起会记住她,因为她说,爸爸笑着给我点上烟。他很感动,当她说到,爸爸笑着给我点上烟时,他就很感动。
黎明变得很长,持续不断地黑暗,天空有一抹红,慢慢晕开,愈渐稀薄,终于露出半边晴空,是一片青涩。
暗恋被注意,被对方注意,从注意到被注意,这不算什么,但一个男孩开始注意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开始注意一个很平凡但很有特点的女孩,一个从不注意女孩的男孩开始注意一个女孩,一个从不注意女孩的男孩开始注意一个很平凡但很有特色的女孩,这蕴意丰富。
这蕴意丰富。
这大有看头。
这就是成功。
女孩没有看到这成功。她正为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难受,她想掐死自己,她在后悔,为发生过的事情后悔。为某种自信羞愧。她曾经那么的确定,确定男孩认识她,确定这心有灵犀,确定这爱情理所潜藏的注定与被注定。
被摧毁,被击毙,被湮灭。
这对女孩来说,关乎自尊,关乎骄傲。
而对男孩来说,这只是开始。
他们从来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它们无法共同到达终点。
他们走了这个过程。
虽然辛苦依然。
第二天,一早晨,他们在马路的拐角点遇见,措手不及,彼此。
第二天,上午,他们在走廊遇见,措手不及,彼此。
第二天,下午,他们在图书馆遇见,措手不及,彼此。
晚上,女孩独自在沥青色马路上散步,千万不要再碰见,女孩想,她开始害怕,害怕这是开始,害怕这是结束,更害怕这不是开始也无所谓结束。
她哭了。
然后碰到男孩。
措手不及,彼此。
怎么会在一刹间,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呢。
怎么就是在某个人面前,突然变得木讷了呢。
怎么就是这样了呢。
偏偏就是这样了呢。
我们一生中,一天碰到三次的人不计其数。
我们一生中,一天碰到三次都会觉得心跳加速的人不多。
我们一生中,一天碰到三次都会觉得及措手不及,又很想见到的人却只有一个。
在这个人面前我们永远没有准备好。
台词却被注定了。
男孩对女孩说,我们聊聊吧。
我们聊聊吧,却无话可说。
沿着沥青色马路一直走到尽头。
然后在女孩的宿舍楼下停了。男孩说,上去吧,早点休息。
然后男孩走了。
然后女孩就上去了。
她是一口气跑上去的,心里有一种很怪的感觉,没有办法说出来。只能拼了命一样的跑,拼了命一样的跑,仿佛世界末日要来到。仿佛迫不及待。
爱来临时,迫不及待的爱。
不是这样的,女孩做不到,那种急迫承载了太多无关恐慌和幸福的因子。她不安的想着,只有等待。
男孩蹲在女孩宿舍楼下,蹲在一块畸形的草坪旁。草早在秋天就已经枯萎了,现在只是更加枯萎了。荒芜芜的一片,冬天里蜷缩着,抖瑟着,小心翼翼着。他在等宿舍楼灯熄灭,他在确定女孩是否已经睡了。
她在等待。
他也在等待。
这等待太过漫长,这程序持续如一。她们彼此没有厌倦。只是怯场。一场华丽的帷幕拉开了,灯打亮了,所有人拭目以待,所有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可是男女主角却迟迟不肯出现。
他们只是怯场。
女孩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是一股劲,是用嘴呼吸,大口大口的喘气,几乎接不上气,室友端着杯子狐疑地望着她,她没吭声,她没力气说话,她目标直接的向窗边跑去,目标直接。她看到一个影子,她确定是他,然后她深呼一口气,重重的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
室友是个胖胖的女孩,可以说是心宽体胖,胖胖的,很懒散,有着很厚的双下巴,脖子很短,但却很漂亮。女孩第一眼看到室友时就觉得她很漂亮,很舒服的漂亮。有的女孩长得很清爽漂亮,但让人看着很不舒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就是觉得缺点什么,室友就不,她长着一张大众的脸,找不到任何特色,但就是美。女孩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室友做面膜,大多数晚上就是这样过去的。拿掉面膜的脸上是白净的皮肤,白净的,没有任何瑕疵,滑嫩嫩的,女孩每次都想摸,每次都被拒绝。
今天晚上发生了变化,很多个晚上以前就发生了变化,很细微的变化。女孩看着室友时,看的不是皮肤,或者说她像以往一样看到了白净细腻的皮肤,但她没有想它,她想的不是皮肤,眼睛看到的没有像以往一样反射给大脑,它们脱节了,女孩没有意识到,室友也没有意识到,它们脱节了,眼睛属于脱机运转。
今天室友注意到了,女孩站在窗子前,很冷的冬天,女孩开着玻璃窗,开着窗纱,风毫无顾忌毫无阻挡的窜进来,封闭的热空气在刹那间冻结。冷飕飕的,室友打了个冷颤。她什么都没说,她什么都明白,她为女孩感到高兴。
一个女孩在陷入恋爱时,如果有个同性由衷的为你高兴,并且你们相互称之为朋友,你们就是朋友。
女孩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她爱室友,关心她,体贴她,因为她知道,在她幸福时,她也会祝福她,这是超越廉价慈悲的祝福,女孩需要这祝福。
女孩现在看着窗外,室友现在看着她。她们住在一块一年多了,一年多了,女孩第一次主动的去关注一些东西,一些事情,并且这些事情和一个人有关,只和一个人有关。这种关心让人觉得信赖欣慰。
室友觉得很高兴,女孩也很开心。她过了很久才关上窗子,她关上窗子的时候,整个手都冻僵了,她现在感到整个手都冻僵了,但她整个晚上都觉得很开心。
熄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室友问她,你谈了?
女孩在黑暗里露出笑意,她说话的声音里也包含着笑意,她说,我没有,但我心里认为有。说完这句,她们再也没有说任何话。室友感觉到她在沉思,她陷入到很深的沉思,很沉的睡意,很深的梦里。这一切都在这一天晚上,这一切持续了很多个晚上。
女孩不确定每天都会碰到男孩,这种假想很难成立,它们不是一个专业,不在一座教学楼,甚至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他们遇见,每天。
躺在床上,女孩想,明天见到的时候,我会问他手机号,她会要他的联系方式,她要确定固定的联系,不是每天这样的碰。
每天这样去碰,让她觉得焦灼,没有安全。
她要肯定,她要确定,她要像钉子一样死死的钉牢。死死地。
那天她和室友坐在天台上,六楼的天台上,天空澄清明朗,远远近近没有阳光,没有乌云,没有此起彼伏的层云叠嶂。就是一片蓝,水汪汪的蓝。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放烟火,很远的地方有人在白天放烟花。烟火在白天放就只有烟,只有一团在天空炸开的烟。开始是一团,慢慢聚拢,慢慢飘散,慢慢幻型,最后变成淡淡的白,淡淡的,淡淡的,最后融入水汪汪的蓝,最后变成蓝,最后蓝还是蓝。
她们彼此靠着,泪流满面,那时她们还年轻,还在伤感,还在为一些人一些事,泪流满面。这其实不是最艰难的时刻,在最艰难的时刻,她们连哭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这就是差距,在男孩已经体会到生活实在是太艰难的时候,女孩正为一些事情难过。这些事情无关于生活,无关于温饱,无关于生死。她们只是某些若隐若现的难过,它们或许和烟花有关,但无关生存。
那时她们彼此靠着,知道这不是一辈子,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知道这压力,感知到这压力,来自方方面面,来自所有所熟识的人,来自期待憧憬,来自自己,但她们无法抑制这难过,因为小事情而伤心的难过,那时她们还是女孩。
并不是每个女孩都时刻准备好成为一个女人。等到她们到了成为女人的年龄却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她们既不能像小女孩一样哭,也不能像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去担当,她们要么成长,要么无路可走。如果她们清醒着的话,就面临着绝境。
而爱是唯一的成熟。爱一个人使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变得成熟。
女孩靠在室友的怀里,像一个小女孩靠在另一个小女孩的怀里,她们在看烟火。后来这无关痛痒,后来这毫无意义。一个女孩靠在另一个女孩的怀里,这有什么意义呢。当意义变成作用的潜台词时,这个场景有什么意义呢。
很多毫无意义的场景被嵌在记忆里,毫无意义,但存在着。那一年,女孩16岁,爸爸牵着她的手过马路,女孩听到一声巨大的刹车声,她回头看的刹那间,一个年轻人飞了出去。是血肉模糊。
那天爸爸牵着她的手,暖暖的,那天坐在自驾车上,爸爸吸着烟,淡淡暖热,那天回家,妈妈做了好吃的红烧鱼,味道独特。
那天女孩是被人爱着的,而一个年轻人死了。
那个无关紧要的场景,女孩一直记得,像记得手从冻结的铁把手上拿下来,撕裂般的痛一样。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么害怕失去,害怕疼痛。
她想起她问过爸爸,为什么冬天手摸到铁门,拿下来会那么疼。
爸爸沉思了一会告诉她,因为铁门没有温度,被冰冻了太久。
许多年过去了,当女孩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后,她便原谅了男孩的临阵脱逃。
高中时写过的一篇文章,知道不属于任何杂志社的风格,也没有外投过,虽然后来断断续续写过了一些小说,但唯独偏爱这一个。
将它作为简书上的第一篇文章,作为送给简书和读者的见面礼,是万分赤诚的!希望有人会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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