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是一件小事,小事源于追问,追问引发思考,思考产生路径。
思考总有益处,譬如懵懂的阿Q多了个见识就得出了新一层看待世界的眼光,也就更乐呵了。他总不悲观,遇到突如其来的问题,一心寻个化解的机缘,怡然自得,换我,可能还得纠结好一阵。
佛家所说的无常,在统计学专家口中就是概率论,宇宙间万般义理,终究是要我们如何去学得,如何用浪漫主义的风神,去用心做个纯粹的现实主义斗士。斗天斗地斗众生,英武豪雄所向披靡,最终发现,斗不过自己的命理和时空际遇,颓丧哀惋凄迷惆怅。对待无常,有什么好的办法,我在追问在寻找,真想Q大爷哪天顺道托梦于我,或者佛祖得闲给个闪念,好久,终无启发,只能抱着统计学的概念,反复默念概率的缘由。就算抛100次硬币,99次正面朝上,你也不能保证最后一抛是反面,是哦,接受无常,不管你情愿与否,真是多么痛的领悟。
生老病死,灭孽无常,多少无根由的因,多少无根由的果,循环往复,生成了当下目之所见,身之所受。小的时候总觉得好的日子不能重享,坏的日子漫无天日。随着长大,发现好多东西强求不来,认识这祸福相依里的守恒,才是自我理性建设的第一步。
生到死,宇宙里的一小事,人世里的一大事,这是一句永恒绵长的追问,是一门艰深的功课,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绽放,是一段花开梦圆的泡影。人生之难,是知道结局是无法逃离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但还要踏实勤恳地走好每一步,日升月落,带月荷锄,用智慧来屯垦。这智慧是平实的,如倪萍记录的姥姥的话。祖辈的从容中道,至善澄澈,透着历史迷雾沉淀在每一辈后人的血液中,那绵延的生存法则,无我,无物,无区别心。姥姥说:“天黑了,谁能拉着太阳不让它下山?你就得躺下。孩子,不怕,多黑的天到头了也得亮。”长夜凄然,月落日升之际,森森凉凉,灵魂的乌夜是一畦畦由茂盛的恐惧、怨恨、嗔念填就的土,洒下泪水灌溉,长出红焰焰的火舌藤蔓,它圈住你的腿,捆住你的腰,遮住你的眼,使你抬头望天不见,你呼喊求告,四肢挣扎,毛孔渗出的汗水蒸发成浮云,积雨拨开浊雾,在土里落下甘霖,此时,太阳搭着虹的桥,看着土里盛开着希望。
没有苦痛的经历,永不知光的透亮和温暖,不知生的美好与有限。苏东坡《哨遍》:“君看今古悠悠,浮幻人间世。这些百岁光阴几日?三万六千而已。醉乡路稳不妨行,但人生要适情耳。”人生每步不贪求,不管生命之汁滴滴流尽还是生命之叶片片凋零,我们都要顺应它的运行,能行则行,当止则止,顺其自然。
生到死,宇宙里的一小事,人世里的一大事,生之何欢,死之何向?人生它更重要的问题是什么,还有什么最重要?追问,而后思,思后而定,定后而悟,而这追问,要伴随一生的,并且每个阶段都有不同解答。歌德曾写过一首小诗《流浪者之歌》,年轻的他,在伊尔梅瑙山上一座狩猎者的小屋里,用铅笔记下了如下小诗。51年后,82岁的他重游故地,小诗仍在斑驳的壁墙上等待。流经的岁月就这样安静地,伴着林间的清风与故人约定,在数月之后的1832年相伴终老,诗人的脸上浮着和平与安详,仿佛仍在吟诵:
一切的峰顶
沉静,
一切的树尖
全不见
丝儿风影。
小鸟们在林间无声。
等着罢:俄顷
你也要安静。
年轻时抒情的表达,变成谶语,指向诗人的命运,带来万物周而复始的静默安然。这份宁静,是梭罗在瓦尔登湖边感受到的春风:“终于,太阳的光线形成了直角,温暖的风吹散了雾和雨,更溶化了湖岸上的积雪,雾散后的太阳,向着一个褐色和白色相间隔的格子形的风景微笑,而且熏香似的微雾还在缭绕呢”;这份宁静是简媜说的:我们唯有活着时做好功课,面对“老”和“病”才能宽容与美好;这份宁静更是牛顿说的:是上帝给了世界的初始状态以“第一推动”,这推动便是我们心灵中强大的理性能力。
生命中寻常的一日,一日中寻常的一件小事,终能帮我们唤醒生命的知觉,探究活着的真相。做这件小事的奇迹是——追问诞生理性精神,而它,正是我们面对无常的底气,也是承当未来命运交叉路的第二把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