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她走在回去的路上,看见前面有两个小孩,互相打闹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走在他们的前面,不时地回头,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估计是催促他们走快点,别玩了。看样子是两个小孩的父亲,再仔细看,男人右手提着粉色的书包,左手拿着粉色的水壶,再看俩小孩,男孩背着书包拿着水壶,女孩则两手空空。原来这位父亲拎的书包和水壶是女孩的,看到这一幕,心里暖暖的,而这个背影有点熟悉,让她想起了那位没有高强武艺,不会飞檐走壁,却无可取代的盖世英雄。
自古穷养儿富养女,虽然一开始家境并不是那么理想的可以富养他们的女儿,但至少也没有让她受半点委屈,至少给了全部他们能给的温暖,至少她幸福的长大了。
不善言辞似乎成了大部分中国父亲固定的标签。父亲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平日里讲起严肃的事情或是哪个时期需要懂得什么规矩,简单明了又严肃刻板,每一句话就像是一道圣旨,不严格执行,就要接受他犀利有神的目光的审判,从不及格到及格,从一开始的执行困难,到后来的利落干脆,一切源于有这样的一位父亲。
父亲的生活现在看来是枯燥又沉重的,每天埋头苦干,回家安静吃饭,吃饱了呼呼大睡,就这样一个糙大汉,不曾想也有温柔的一面。
读小学时,她和哥哥每天都得早早的走路去上学,家里到学校走快些也要十五分钟。那时她年纪小,腿短,哥哥腿长,所以她几乎都是一路小跑的,距离感让哥哥从不愿等她。后来哥哥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读初中,就剩下她寒来暑往的日复一日,那年她七岁。
这天中午,和往常一样,她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往家的方向走,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停在树荫下喘息一会儿,太热了,太阳似乎想把地面烤焦撕裂,光凭她头上的花布帽子怎能和它相抗衡。
“突突突……”这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侧耳,对!那是父亲车子的声音。抬头一看,挺立的身影由远及近,像是盖世英雄乘风而来。兴奋的她一跃而上,坐在车后座,把身影缩的很小,咦?怎么变阴凉了,没有了太阳?原来是父亲那被风吹起的衣服挡住了毒辣的阳光。她抬头,看见父亲的背,宽厚而坚实,感觉两只手都抱不完;脖子上是辛苦劳作后的痕迹,一道一道的褶皱,还有风干后的汗水留下的盐渍,一粒粒的白色晶体清晰可见。父亲的背像是一赌厚实的墙壁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和烈日,而她躲在后面,扯着父亲的衣角,迎面享受着呼呼而过凉风,幸福极了。她想,也许同学们看见了会羡慕至极吧,毕竟这是专车待遇,多么的豪气。
自此以后,父亲说冬天怕她冷着感冒,夏天怕她热着生病,找遍了各种理由,坚持每天接送。就这样,风雨无阻,她习惯了被这厚实肩膀一路护送的感觉。
直到她拥有了自己的自行车,那天既开心又失落。
转眼高中毕业,她要去往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读大学。早早的收拾好行李,叔叔的车已在外面等着,母亲在一旁解释着工作太忙就不送她去上学了。而她不耐烦的说,从暑假说到现在,烦不烦,你们忙,你们忙。说着提着袋子就出了门,那一瞬间鼻子酸酸的,她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想起她每次目送哥哥出远门时的情形,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很久,直至哥哥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眼眶红了,眼里尽是不舍和失落。这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吧。
父亲利索的一把扛起行李走在前面,可能是青春期,关注点都在自己的身上,很少留意父亲的变化。看着扛行李的父亲,似乎比从前矮小了一些,是自己长高了吗?不知是否因为行李太重,背不再像从前一样挺拔了;穿着粗旧的衣服,衣服上都是汗渍留下的灰迹,跟他的头发一样,本是乌黑干练的头发上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不知不觉,他已年过半百,那个潇洒挺立,肩膀厚实的男人成了老汉。她的眼眶里岑满了泪水,不停的瞪眼滚动不让它们流下。这一段路约二十米却走出了两千米的感觉。
上车前,父亲跟叔叔交代了几句,然后她说,走了,他说,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惜字如金,而她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坐在车上,看着那微驼的身影渐渐远去,她便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这么多年了她在长大,她的世界在丰富,他的世界里都是她,而她忽略了他。
她想弥补,幸好不算太晚。
星点白发变多,皱纹成沟壑状,厚实肩膀微驼,步履开始缓慢,时间悄无声息的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但不管怎么摧残,他永远是她最坚实的臂膀。看着眼前帮女孩拎书包的父亲,她笑了,笑得很甜,她想起了那个炎热的午后,那熟悉的声音,那位乘风而来的盖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