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起锄头,已然已经忘却了如何操作
那次回故乡,买着村里人还很少见的礼物
那些一辈子没有走出大山的人儿
投来羡慕的目光
只有那一刻 流过的血 流过的汗
都没再煞痛内心
后来,漂泊大半辈子
城里容不下我这苟延残喘的病躯
然后拾起小时候拿手的铁钎与锄头
踏上不知道还能种几年的土地
格外辛酸 格外亲切
看着远方
绵延不绝的山那边里的矿上日夜机器轰鸣吧
那边的建筑高楼里已经住满了人了吧
红枣厂的那些岗位又有一批新人进去了吧
二十多岁走出大山 誓要寻梦
五十多岁回归大山
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一切又是那么陌生
……从农民到工人再到农民
1987年,我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看着两个嗷嗷待抚的儿子,面黄肌瘦的妻子。我一夜未眠,要改变家里的光景,不能让儿子们受苦,娃他娘连奶都挤不出来。于是凌晨的时候,我和妻子商量,和村里的年轻后生一起去百里之外的镇上找活,赚钱回来。
到了镇上,有个工头在找人,说是一个煤矿,管吃住,工资按月发,于是和一起出来的老哥跟着到了厂子。从一个大山又到了另一个大山深处。矿里有三十多个年富力强的后生。安排在宿舍的十二个人是两个班,一组白班,一组夜班。日复一日,下矿,吃饭,睡觉。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不知道我的儿子怎么样了?娃他娘过得太苦了。于是在任务紧张的时候我和老哥一起加班。钱在口袋里鼓了起来,自己也顿顿有肉。更加思念家中的孩子了。挖煤挖了十个多月了,想请假回家,老板没准,以矿上缺人为由几乎让所有人人身失去自由。有工友要跑,被几个老板雇佣的保安(黑社会)调教了一顿。这时候才想到自己进了贼坑。
该来的总会来的,因为生病,那天我没有加班,老哥去了,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呼喊着:“救人啊、救人啊”。我爬起来冲了出去,外面躺着四个黑糊糊的人,脸上的血水与煤的颗粒让我无法辨别,环顾四周,老哥不在,“那躺着的就是老哥”旁边人指给我。那一刻,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该我躺在那儿了。又晕厥了过去。过了一会醒来,听见工友们在和老板吵闹。“吵啥?矿上死个人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好好干,出了事,家里面我一人给二十万。”挺着大肚子的老板如是说道。“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我要走,我不能干了,二十万养不大我的两个孩子?”我心想着应该走。于是借着带老哥回家乡安葬的机会,两年后的我回到了家里,大儿子上了小学,小儿子会见着我害怕的哭了。那一刻,亲生儿子不认识父亲,我也哭了。于是拾起了锄头,又到了土地上经营光景。穷一点没关系,陪着孩子们长大。不能让他们的童年缺少父亲。
2004年,上了高中的两个儿子学费越来越昂贵,老大马上又要上大学,土地所得赚不了钱。看着光长个子不长身体的两个孩子,心底又泛起涟漪。
有跟着村里一些脑袋灵光的年轻人到工地搬钢筋、水泥、沙子。一边种着地,一边打着工,一年下来很累,不过还年轻,能扛得住。那几年建筑业一直很好,镇里到处有人盖新房子,靠着体力搬重物,也支持到两个儿子上了高中。
2010年,儿子们上了参加了工作。我和妻子通过朋友的介绍来到了省城的红枣厂,一干又是八年,租着廉价的房子,省吃俭用攒了些钱,在老家箍了四口新窑洞。想着也许儿子结婚可以住。不过直到现在家里新的窑洞也只是回了几次住了几回。本以为厂子里工资也好,一年到头赚的也还可以。还能在做几年,我在年初体检查出了慢性病,干不了搬纸箱的活,老板见怜,我继续干着。屋漏偏逢连夜雨,六月份妻子做红枣加工的时候被压断了手指筋脉。我打电话找老板,老板让治伤要紧,钱都好说。以为得到了老板的承诺,我带着妻子进入省城医院做了经络联结手术。花费一万五千多。手术过后两个多月,老板一直也没说给报销,只是派部门经理提了鸡蛋牛奶来看了妻子。手中的存款越来越少,于是冒着被老板开除的风险去找老板,那天我打开了手机录音,打算在众人面前找老板大闹一场。以出差为由拒绝三次的老板和气着说:“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厂里年初也给你们买了保险,报销一部分,剩下的厂里负责”。
满心欢喜,老板真好,是自己太多心了,也许老板真的很忙。第三天,经理打来电话让我们带着医院相关证明去找他。见到老板,这次是在他的办公室,没有外人,老板说“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你妻子受伤呢,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和厂里有部分关系,但是不是厂里的全责,厂里出一半,剩下的你们自己承担,你妻子在家好好养着,你就继续回来厂里上班吧。最近厂里也缺人,你们要是不答应的话,就去告我吧。”
说变脸就变脸的老板让我猝不及防的问道“:老板,我们那个保险可以报销一部分吗?”“
”什么保险?这点事也用保险吗?保险公司又不是你家开的?有本事自己去找保险公司。我很忙就这样吧。”老板叫来经理带我们走出了办公室。
“再没本事也不能就这么窝囊,打官司又哪里能打得过有权有钱的老板,还是就指望老板把一半的医药费给我打到卡上吧”无奈,还是无奈。
过了几日,同情我们的经理催促老板支付了一半的医药费,工友们拿出了省吃俭用的钱凑了一部分。我和妻子都失去了工作。过了两个月,妻子也不用换药了,相比年轻的那些中年人,我们两人也老了,没有工厂再要我们,而租房的地方也要被拆,考虑到城市生活费用太贵,我和妻子商量回了老家。
再拾起家中生锈的锄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总是梦到城市早上拥挤的车,夜晚热闹的广场舞。如今看着村头树下坐着的那几个老人,也想到了自己的将来,活在过去煤矿、建筑工地、工厂的生活。慢慢老去。
我曾经努力的挤进社会,却一次又一次的被社会抛弃,每一次,都是家中的土地给我些许安慰,如今老了,也无力再耕种,土地给了我希望,现在,听说要有搞什么政策,唯一可靠的土地也将离我而去,除了妻子与两个儿子,还有四口窑洞。我也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我已经被这个社会彻底抛弃了吧。夜晚的天空朦胧之中只剩下了北极星,我这平凡的一生,我这不平凡的人生,这片黄土地,受着世人摆弄。曾经活过,又将和我一样默默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