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至晚间,姬发终于将诸事安排妥当,拓原百姓,亦全都安置好。便去向姬昌请安。姬昌满脸病容,但见姬发行事有条不紊,心中甚慰,叮嘱了他几句,便要他回府休息。
姬发将披风递给随行的军士,刚迈入二门,便见一小厮奔走来报,说是:“公子,青君夫人病得不好了。”姬发这一惊非同小可,便道:“快带我去看看。”
青君本东夷族人,广额丰颐,容颜妙丽,尤其体带异香,与众独别。纣王远征东夷之时,青君随其族人投奔西歧,在丰邑定居。
青君品格端方,才色兼美,在东夷时便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因纣王主持祭祀,慕女娲之美,题诗调戏,遂广召天下美人入宫。青君忧惧,夜奔西伯侯府求救。姬昌怜之,又见其雅丽明慧,遂指与姬发为妻。婚后,因淑性懿德,亦深得姬发之敬。
姬发随那小厮,步入青君小院。便见青君卧于榻上,花愁柳怨,玉容惨淡,虽见姬发强展笑容,脸上却若有泪痕。
姬发见她挣扎欲起,便以手按住,温言道:“不必起来。”又以手掖其被角,抚其鬓发道:“出门时还好好的,怎的一病至此?”青君不答,眼中泪如断线不绝,半晌方道:“妾本命薄,数载夫妻,一朝欲与君永别了。”姬发见她容色清减,病体柔弱,亦觉心酸,便慰道:“何致如此?你原病着,不可作此不吉之言。”青君道:“我自己的病自己知,这一回是断不能好了。”
姬发便转首,问随侍之人道:“大夫来过没有?又有何说词?”那小侍便回道:“城中有名之大夫皆来过。均道夫人之病将养数月,便能好了。”姬发便道:“你瞧,连大夫之言也不信了么?”又温言抚慰了几句,见青君始终郁郁,便嘱她小心静养,悄然退出。
走至院中,见青君素习侍弄之白花,仍旧开得繁茂如星。便召那小厮前来相询道:“我去拓原前,夫人病才痊愈,怎的又骤然转重了?”
那小厮面带戚容,说道:“今晨听见公子归来,犹心中欢喜。挣扎起来梳洗迎接。因见公子忙碌,远远的瞧见不便打扰,便又悄然退回。又听闻天降一块奇石,公子命人抬回府中。夫人好奇,便前去观看。谁知——”
姬发道:“便怎样?”小厮便道:“夫人一触那石,呆了半晌,便脸色骤变,忽的晕倒。待归来时,呕血不止,至晚间,便……便这样了。”姬发呆了半晌,暗疑道:“莫非这殒石乃不祥之物?”又问:“夫人可是瞧见了什么?”小厮摇头,说道:“小的不知。夫人回房后,便只是流泪不言。这数月间,……”
姬发见他欲言又止,便促道:“有何事不必隐瞒,细细说来。”那小厮便道:“这数月间,夫人日夜徘徊院中,对着院中小花,神思恍惚。有人说……”那小厮踌躇半晌,方期艾道:“有人说,夫人之病,是着了妖邪。”
姬发道:“荒谬!我西伯侯府,岂有妖邪?”那小厮见他发怒,便慌了张,说道:“是杨参士说的,并非小的胡说。”姬发一听,愈加惊疑,说道:“是杨约?此人一向谨言慎行,何故出此言?”
便要召杨约来询问,谁知杨约今早随军护送军需至中都去了。半晌无人来见。姬发思之良久,暗觉一切怪事,似都应在那块天外陨石上。便也不带随从,径往那放石之处而去。
及至到那院中,见一人广袖白襦,背身而立。姬发噫了一声,说道:“子牙,你也来了?”那人回转头来,鹤发童颜,眉清目秀,果是姜子牙。他便对姬发行礼,说道:“公子深夜未眠,莫非亦是觉得这块天外奇石来之有异?”
十一
姬发将他扶起,说道:“我总觉得此石与拓原之变似隐隐有关。”又将回来之事皆说与子牙听,姜子牙听罢,便道:“日间亦闻得人议论,说石中有玉。我亦曾开法眼视过,此石中昏暗无涯,中心曲折幽遂却无一物。蕴玉之说,恐是谬然。”
姬发道:“然城中有名之玉匠,皆言之凿凿。说石中隐有玉气冲天。奈何此石纹理坚硬异常,寻常之物,难以切割。我这才命人抬入府中,想日后寻一高手匠人解剖,亦可释众人之疑。”
他叹道:“不想夫人见到,竟吐血晕倒,横生波折。不知这石中所蕴何物,但恐都意示不祥啊。”
姜子牙道:“此事却也不难。”
说毕自怀中取出一物,递与姬发,说道:“此乃烛龙之瞳,将之佩于眼上,可洞穿石表,窥其内腑。”又道:“我已传书给申阳子,借他的乱华刃一用,此刀锋利无比,吹毛断发,断金切玉。当可剖此石。”
姬发接住,见其光华闪烁,流转如瞳,知是一件异宝,便取之对石细观。但觉石中一片昏暗,便如子牙所言,似空荡无一物。良久良久,眼中忽有一丝亮光闪动,隐约可见石心中一片通明。
姬发惊异,说道:“子牙,这石中发出一道异光。耀眼如雪玉之精。看来果有古怪。”
姜子牙便转动烛龙瞳,辗转再视时,果见石中有一小团光华灿烂,约一指之宽,皎如星月之白。迫而察之,上下皆隐约有皓碧之水纹流动,观之似玉中藏海。
姜子牙道:“这像是玉茧。相传太古之时,仙人为避天劫,乃绰最后一丝神念,化肉身为玉蛹藏之,自断生息,诈死以期避过天意,待千百载后神念破茧成蝶,便能化形重生。”
姬发道:“如此说来,此石中竟匿有避劫之神仙?”
姜子牙道:“也不尽然。还待申阳子送刀至后,剖视方可得定论。”乃集中神力于烛龙瞳上。隐约见金辉流动于碧玉之海中。欲待细观,眼前却骤然一暗。石中昏蒙蒙再无一物。
姜子牙伸手,设下一道结界,方道:“这石窍已通灵,闻得挥刀剖石之言,竟自敛其锋。之前便几乎不曾被它骗过。若不将之困住,恐其逃匿。”
姬发道:“夫人一触这石便晕倒,不知又见到了甚么?”
姜子牙道:“夫人之事,子牙不便多言。但依子牙素日所见,夫人身上,隐有法诀的痕迹。只是这法阵于夫人无害。臣便也就听之任之。公子欲解其因,还需向夫人询问,臣等无能为力。”
次日,申阳子果送宝刀至。那刀霜凝秋水,刃锋似雪,确是一柄神兵利器。姜子牙便召众人,观其挥刀剖石。姬发早起看视青君,见她精神委顿,较之前日更差,不忍相问,亲视其服下汤药后,便匆匆而出。
众人来至院中,见姜子牙湛湛而立,手中宝刀轻挥,便见石衣层层剥脱,屑如轻粉,纷扬而落。俄顷,石中隐现晶莹之雪芒。一道人形光影,翩然逸出。众人大哗,有人惊呼道:“石中有飞仙!”
一时之间群情汹涌,海浪之嘈杂声不绝。
但见又一道光芒破空而起,姜子牙脸转肃然,轻轻一刀挥出,那石向两边分开。便见其间似空悬一无瑕美玉。那玉通体莹明,如星辉,如月华,散发出一种祥和圣洁之光,映得半空皆一片瑞彩晶莹。
然最令人称异的,竟是玉璧中还嵌有一仙逸少年。
那少年在晶莹如月华之玉石中,合目而睡,神情祥静,一动不动。漆黑长发,垂于肩侧,半遮脸庞,秀曼如仙。众人只觉他肌如脂玉,颈若霜雪,观之如梦似幻,不似尘世之人。
姬发心神震动。那少年长睫微垂,白玉肌肤中隐透一层红晕。面色吹弹可破,却又莹然有光。望之栩栩如生,便宛如下一秒便能见他开眸醒来。
姜子牙继续挥刀,转眼间将那石又切开少许。少年身体在玉璧中若隐若现,身上穿一件白衣,若月华之色。但这月色至胸口之时,忽漫血光。血色蜿蜒,如红玉之莹。
但见少年一手垂于身侧,另一手置于胸前,手中似握有一物。姬发莫名觉得眼熟,近前而视,不觉神魂皆颤,脱口惊呼道:“曜日箭!”
那少年握于手中的,果是他射落了之曜日箭。但见那箭洞穿少年心口,钉住心脏之后,又透体而出。箭簇沾血,似犹微微颤动。少年以手握箭,眉宇间似暗藏痛楚。但玉光璀璨,映得他唇角微翘,又宛如微笑。
众人睹之,无不心魂神魄,皆为之震动。一时之间,满院喧闹,尽化鸦雀无声。姜子牙挥出最后一刀,神情困惑,说道:“昨日所见,明明是一宽若一指的玉茧,为何剖开之后,却是一块玉璧?且璧中嵌一少年?”
但见那玉璧彻底脱立石衣之缚后,半悬于空中,被结界定住,通体莹莹若雪玉之辉,美之极矣。少年悬立于玉中,衣袂似还在其间漾漾摆动。当真是若烟若雾若飞仙。若非他胸前伤口可怖,箭尖似犹滴血,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受伤垂死之景。便只怕是要有人,对着这玉中少年,顶礼膜拜下去。
姬发注目不移,半晌方喃喃道:“我在拓原城时,便是一箭射向了他?”
十二、
这日,姜子牙自石中剖玉,玉中又得一美少年之消息,哄传全城。人人皆在议论此事。姜子牙以神念探知玉中少年已无生命迹象,实已死去不知多时。只是美玉封存住其躯体,使其纵历千百载后,仍能鲜活如生。
姬发闻言,不觉茫然若失,说道:“子牙,这少年当真死去了吗?看他的脸色这般红润,分明活着一样啊……何况,你不是说石中有玉茧,可使人破茧成蝶,浴火重生?”
姜子牙道:“昨日所见之玉茧,也许是玉璧衍化之幻象。”
姬发道:“可是这曜日箭……”
姜子牙道:“曜日箭并非仅止一支。也许千年之前,亦曾有过一场血战。那少年胸口中箭,在战争中死去。神玉却将他身体保存下来,使其千载之后,身躯仍然不腐不灭。”姬发听得唏嘘不已,说道:“事情岂有这般巧合?子牙……看他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啊,如此年轻,便这般死去,岂不可惜?”
二人议论间,众人渐次散去。姜子牙道:“如今曜日箭失而复得,实乃喜事。只是这玉亦是稀世奇珍,纯度之高,毫无杂质,世所罕见。须得想个甚么法子,不损这玉,又将曜日箭取出。”
他将宝刀归还申阳子,忽觉头痛,便向姬发告假,回玉虚宫一趟。姬发应允。晌午过后,便来见青君。
青君忧郁,卧于绣被之中,花容失色,瘦若玉簪。姬发握其手,觉其病骨支离,但身上香气,仍然幽远不绝,芳氛满室。
两人絮语,说起上午之事。青君便道:“子牙军师剖石之时,妾扶人亦立在人群中。只是之后不支晕倒,便先行归来了。”姬发道:“你病体如此之弱,怎可随意出门?倘若吹了风,岂非更是不妙?”青君一笑,说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又问:“夫君,那玉中少年,可是真死了吗?子牙军师说他毫无生息?”
姬发迷惘,道:“不错。子牙是如此说。但我只恐他便是拓原城中,我所射杀之人。”便将拓原城之惨变,亦细细说与她听。青君听得玉颜惨白,半晌叹道:“冤孽冤孽!”
她说着,便反握住姬发之手,说道:“夫君,妾有一事相询,请君务必如实而答。”
姬发见她神情郑重,便道:“你说。”
青君缓缓道:“妾想问,当日若非纣王之迫,又是侯爷指婚。妾可是君心中,可共白首之人?”
姬发不答。回思大婚当日,与青君结缡。红烛高烧之夜,掀盖相见,睹新人美如玉,本自心喜,却见其眉凝新恨,若有愁怨。思其或另有心上人不能相见,却又因纣王征召,不得不托庇嫁于自己。姬发本君子,雅不欲强之,当下秉烛独行而出。
不意今日青君病中,竟有此一问。姬发沉吟半晌,方道:“何必多思?那日红烛之下相见,见你美如初发芙蓉,身为男子,岂无好悦?只是你当时眉宇含愁,若有憾恨,我不知你心意如何,不敢相强,方才离去。”
又道:“你不独貌美,还德行出众。平和友爱,勤俭孝顺。合府之人,无不敬服。姬发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青君叹道:“夫君是仁义之人,不欺暗室。妾早已深知。”她语声转戚,低低说道:“但说到刻骨铭心之爱恋,生死共之,夫君可曾对青君有此情?”
姬发不答。他虽慕青君之才色,敬其德,视其为正妻,有缱绻之情。但说到情深意切,刻骨铭心,乃至生死与之。这般情深,他一生致力于治理西歧,心怀大志,实无暇体会过。此时见青君相问,若有所感,便道:“我与你既为夫妻,自当同心同德,一起共首白头。日久情意绵绵,自不亚于刻骨铭心。”
青君两眼含泪,说道:“君之心,妾都明白了。但愿……”姬发为其盖被,柔声相慰道:“你病着本易胡思乱想,其实极损精神。万不可再钻此牛角尖,于病体无益。”青君微微颌首,极是柔顺。
姬发见她神情倦怠,便道:“你且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我晚间再来看你。”青君点首,瞧着姬发转身,忽又唤住他道:“夫君,妾这一病不知何日才好。若……若妾不幸身逝,锦盒之中,有书一封,是妾留与君的。君开启视之,妾之心意,不语自明。”
姬发听她语调凄凉,心中酸楚,说道:“何必便虑到后事?你有什么话,留待病好了和我说,亦是一样。”
青君摇首,说道:“我死之后,一应殉葬之物,皆无必要。唯有院中白花,素为我钟爱。此花近日结实,遗一花种。可将此物置于妾棺中,以作相殉,妾心愿便足,再无遗憾。”
姬发出来,长吁短叹,心头千回百结。边思边行,便不觉又踱到那院中。见那玉被置于台上。四周均设有严密之结界。旁人无法擅入。姬发仰目而望,玉中少年,肌骨莹润,容华夺目,确是玉曳珠摇,态若飞仙。
他凝视良久,思绪如潮。隔了许久,才长叹而息,喃喃道:“你是何人?因何殒落,葬于玉中?你可是拓原城中,我所杀死之人?出现在此,又是因何寓意?对我西歧,是祸是福?”
他正想得出神,便听有军士来报:“杨参士回来了。”
姬发骤醒,说道:“快请。”
十三
姬发刚至大厅,便见杨约进来,二人叙过礼,交接过中都事务。寒暄数句,姬发便问他青君之事。杨约禀道:“公子,臣幼时曾得一部奇书。记录天下之奇花异种。公子可知夫人院中所种之白花,为何物?”
姬发道:“这白花无香,开得亦不甚美,夫人却爱若珍宝,我亦不知其为何故。”
杨约便道:“此花名为“风日种”,乃真香妙质,世间异香之首。其香气幽雅出尘,却并非人人可闻。”
姬发听得动容,便又听杨约道:“寻常香花,越近其身,香气越浓郁。唯此花香气始终清远,似有若无。使人无法生厌。传闻此花本为瑶池异种,误堕凡间,珍重芳姿,宁可抱香而死,亦不为凡人吐芳而开。因此非有缘人,不独无法睹此花真容,更无缘嗅其香气。此花便在尘世间默默无闻,甘与野草为伍了。”
姬发微轩眉,说道:“如此说来,夫人乃是与那花有缘之人了?”
杨约便又禀道:“公子有所不知。风日种还有一特异之处,便是能吸取风露月华之香,转渡于人身上。久之,使之身轻体健,怀抱幽香,千年不灭!夫人身上香气清雅无敌,幽远更胜世间任何花香,便是因此了。”
姬发听得出神,杨约又道:“臣见述异志中有言,此花乃仙品,尘世间皆无,非仙山福地,不可成活。臣本想,夫人能育此花,得风露月华之香,是吉瑞之兆,可称奇缘非浅。夫人来历定必不凡,方堪与公子相配,实乃我西歧之福。孰料数月之前,臣偶遇一故人,此人极有神通,法眼道是观见西伯侯府上空隐结无形之妖气,近日突然大盛,恐防碍主,……”。
他顿了顿,方道:“臣本自不信,他便教臣佩戴一种香艾,说是能破妖氛。臣便处处留心。一夕无意间经过夫人庭院,忽见满庭香花,尽化虚无。又见夫人独自站于院中,仰面向空中,喃喃自语。臣再看时,那空中,原悬着一只妖蝶。那蝶花纹甚是艳丽,可一面为美人,一面却是骷髅,情形极是可怖。夫人却是浑然不觉,神情如醉,言谈间,似乎正向那蝶打探甚么人的消息……”
姬发闻之耸然动容,正肃然静坐,凝神聆听之际,忽听得脚步声纷杂传来,一名小侍气喘吁吁撞进门来,悲声泣道:“禀公子,夫人不行了!”
姬发听得这句,如平地轰雷,霍然站起,脱口道:“什么?!”
三人急步趋至青君庭院,但见满院寥落,一庭香花,尽皆枯死。姬发想到“风日种”之喻,心中蓦的一窒,失声问道:“夫人究竟如何?”
那小侍边行,边泣道:“夫人睡到半夜,忽唤起流碧要茶。又道要更衣。身边人便都去了。忽的室内光华大开,一道异光穿窗而出,众人皆不能开目。待回神时,夫人便不见了。浣诗姐姐急得不行,忙打发人四处去寻,寻了半天,方才发现夫人晕倒在那置玉的台下,手中握了一物,那玉,那玉……”
姬发听她吞吞吐吐,面带惧容,心中愈是疑急,便促道:“快说,如何了?那玉怎样?夫人病情又怎的骤然恶化?”
那小侍便道:“那玉本来被军师布了结界,无人可近身的,不知为何,却破裂了。玉中之人,亦……亦不见了。”姬发心神剧震,一时之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步抢进房内,说道:“青君呢?”
但见青君卧于床上,以一方素纱覆面,身上穿一件绛色轻衫,身躯婀娜,一如初见。随侍之人,跪了一地,尽皆暗泣。姬发身形晃了一晃。数年结缡,夫妻相待之情,尽皆涌上心头。
耳边听得那小侍道:“我等将夫人扶回,夫人面色苍白,精神恍惚,说是她无意间将手贴于玉璧上,那玉便开裂,玉中的白衣少年,化为一阵异光消失不见。众人听了,均感震骇。夫人却又一再相嘱,说此事她一力担承,可暂缓回禀公子,以免滋扰公子与杨参士谈论军机。浣诗姐无奈,只得遵从。”
“孰料回房之后,夫人忽又摒退左右,自行更衣梳洗。我等因夫人病体柔弱,不敢擅离,均立于帘外相候。良久不见相唤,待进来时,便见……便见夫人这样了。”说毕,想是心中忧急,不觉大放悲声。
姬发默然半晌,方举步上前,握住青君交叠于胸前之手,轻轻说道:“夫人,我来迟了么?”一手缓缓拉开她覆面轻纱,但见她翠眉凝黛,脸若桃花,美貌如生,却是一点呼吸皆无,不觉心中一痛。青君纤手如绵,掌心中忽的落下一物。姬发定睛瞧时,原是一粒白色花籽。杨约忽道:“公子,夫人身上的香气没有了。”
姬发一震,这才猛然发觉有异。平常去见青君,即使相隔百步之远,一室之遥,亦能闻到她身上幽香,清远绝俗。尤其她坐卧之处,一室清芬,更是经久不绝。此时却如被大风吹袭,满室幽香,尽化无踪。他将那颗花籽交予杨约,说道:“夫人有言,以此物为殉葬。你看这可是“风日种”的花籽么?”
杨约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见其呈半圆形,通体玉莹。其上嵌一弯半月,晶澈融融。他瞧了半晌,方迟疑道:“与书上所载,略有相似。但臣观其形状,又觉像人之身上脱落之指甲。”
姬发被其一言提醒,再细观时,果真如此,便问地下众人道:“夫人身上,怎会有此物?”
浣诗见问,便回禀道:“奴等找到夫人之时,她手中持此物,贴于玉璧之上,晕绝于地。奴亦不知夫人此物自何而来。”
姬发见她战战惊惊,想是深恐他问责看护夫人不力之罪,兼又涉玉璧破碎玉中人失踪之谜,不觉悯然长叹,说道:“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