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刚下过一场雨,林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我睡意正酣,轻一翻身,牵扯到后背的伤口,钝痛让我再难入眠。
有草药的香味传入鼻尖。我伸手探了探,伤口被妥善包扎,似已经结痂。我用力呼吸一口,胸腔顿时被清爽的空气填充。看来这条命,暂是保住。
顾盼四周,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所处一间树屋。窗外便是层层叠叠的树林。考虑到林中的猛兽毒虫,这间屋子虽然陈设简陋,也算是个安稳的休憩之所。
到底什么人会独居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深山之中。
所幸,我并未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太久。
很快,屋外传来响动,有人沿着木质的悬梯逐级而上。想必是树屋的主人归来。
想着如若此人未能及时从狼爪下将我救出,恐怕我已不在人世,便对这位恩人充满莫大的感激。
我挣扎着起身相迎,搭在身上的薄被顺势滑落。我窘迫地注意到,先前穿在身上的嫁衣已被剥去,除了包扎伤口的碎布,我可以说是赤条条一片,坦荡无比。
衣服如何被人剥光,我已无暇计较。此刻我手忙脚乱用眼前仅有的遮羞布将身子裹住。我可不想在清醒时候再对人坦诚相见。
奈何薄被实在过于宽大,完全无法固定于身上。最后我只能两手各拽着一角抱于胸前。
树屋的主人进房时,正撞见这窘迫的一幕。从地板上修长健硕的暗影判断,救我的人,是名男子。
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脸早已红得发烫。
他定定站在门口,没再靠近。我本以为,他是本着男女有别而有意避让。岂料当我鼓起勇气将眼神迎向他时,才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用带着探究的眼神瞧我。
那模样,十分像颂赞研究他家看门狗为何要将吃剩的肉骨埋起来一样。
理论上,对于这种人,我至少是该同他讲讲道理的。
然而,如果对方是位只在腰间裹着一张兽皮,容貌俊美到令人发指,身材完美到令人不忍直视,让人多看一眼都感觉在亵渎的男子,纵使我有再大的脾气,也能变得没有脾气。
我讷讷道,“你为什么不回避。”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能看你么?”
该死,他的声音真好听,就像炎夏的清泉,沁人心脾。
我的脸烫得更加厉害,紧了紧胸前环抱的双臂,“你该注意到,我没穿衣服。”
他眨眨眼,绿色的瞳仁散发着明媚的光。
“它们都能看,为何我不能。”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两只猕猴倒挂于树枝,半边身子都探进了树屋,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我挥手驱赶,它们灵活地跳开,咯咯笑个不停。
他好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这林子里的动物,都不穿衣服。你这样反倒奇怪。”
我指着他腰间,呛声反问,“既然这样,那你为何还要裹张兽皮。”
本来我是存着调侃的心,结果他一本正经道,“不穿我倒是无妨,就怕吓着你。”
我身子一斜,险些站不稳脚,真是个怪人。显然在他心中,人同动物是一样的。我还是决定不要同他讨论剥光我衣服该如何补偿的话题。
诚然在我们部落,未婚女子被男子看光了身子,是件极为严重的事故。
这时,我的肚子极不应景地乱叫一通。
他走到我面前放下端了许久的果盘,“只有这些食物,我现在去打猎。”
我盯着盘里花花绿绿鲜果,肚子叫得更加欢快。
他一离开,我便不顾形象地抓起其中最大的一只,囫囵几口吞下肚。顿时每个细胞都满足地浸泡在甜美的汁液中。
饱足之后,我在屋内发现那件已被晾干的红色嫁衣,简单剪裁,做出一件便于日常行动的裙衫,穿在身上,很是妥帖。
从树屋向外望去,自己正处在一颗大榕树的顶端。周围景致尽收眼底,远可观山,近可观林,不远处还有一汪碧潭,仿佛点缀在葱茏绿意中的明珠。
这里真是一处绝佳的所在!
此时,落霞已将层林尽染,嫩绿的枝叶着上多彩的颜色,美的不似人间。
然而,我的视线却落在那个昕长的身影上。
他已在树屋下燃上一堆篝火,正认真地剥着野兔皮。
一只剥好的肥兔,被架在火堆上,滋啦滋啦地流油
他的皮肤白得耀眼,特别是在霞光下,周身都泛着白光。
更离奇的是,他天生一头银发,几缕发丝从他耳前垂下,衬得他绿色的瞳仁更加明艳。
等等。
银发、绿眸……为何我不自觉地想起那只白狼。
我迅速将这个荒诞的念头从脑中抹去,内心嘲笑自己的幼稚。
狼怎会是人,人又怎会是狼呢。
时间在此定格,这幅画面于多年之后,还一直被我反复回味。迟钝如我,最终还是悟出我恐怕就是在这一刻对他一见倾心。
然而当时,我只有一个感觉,饿!
不知到底是受到美食还是美色的诱惑,总之我完全忽视伤口的疼痛,走下垂落的悬梯,一步步挪到篝火旁。
一只肥美的兔腿恰是时候地递到我面前,我强咽下奔腾的唾液,并不急于享用。我的好奇心正在蠢蠢欲动,我凑近他问道。
“你一直住在山里?”
“从我生下来就没离开过。”
他将新剥好的兔子放上烤架,手里不停歇地又向火堆里加入几只干柴。
“那你的父母呢?”
“死了。”他说得波澜不惊,似乎并不在意。
我连忙岔开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
“你不怕山里的......狼么?”
说巧不巧,就在我话音刚落,山谷里突然传出几声狼鸣。
我身子一颤,对那夜的惨遇心有余悸,因而条件反射地向他身上贴去。
我的举动令他颇为一惊,他停顿片刻,终是将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抚慰。
“它们在山的另一头,这里很安全。”
"难道,它们从未袭击过你?"
“有过,但不至于致命。”
我望向他俊美的侧颜,心中不由生出崇敬。
部落里,还从未有人能不畏惧恶魔。即使是颂赞,也会谈恶魔而色变。
“你救我时,难道没有遇见狼?”
他摇摇头,“我见你昏迷在林子中,就将你带了回来。”
他的眼神很纯净,我直觉信了他的话,心想大约是白狼见我活不久矣,便选择将我遗弃。
“谢谢你。”
我将手伸向他。
“我叫苏拉,想同你做个朋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他略微迟疑,终是握住我的手。
“穆卡。”
夕阳下,他逆光的面庞美如天神,而他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没来由地双颊发烫,心跳如雷鼓。
我安慰自己,作为一名正值妙龄的少女,思春也算是正常心理现象。何况对方还是救过自己性命的美男子。
然而,那夜我却梦见与穆卡在月下相拥的画面。青春期果然如洪水猛兽,叫人防不胜防。万万没料到,不经意间,我对异性的心思,竟已经龌龊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