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牦牛
我小小的案头,摆放着一个工艺品——小牛犊。它是陶瓷做的,全身光滑锃亮。粗略看去,这小牛犊并无奇特之处,实属极其普通的观赏物。可仔细一瞧,这小牛犊拱着背,低着头,迈着沉重的奋蹄拼力向前,显示出与命运相抗争的力量之美,因此,我非常喜欢它。工余饭后,我静坐桌前,无论干什么事,总要先欣赏欣赏这小牛犊,以获得心的宁静。
忽一日,我看着这个小牛犊,勾起了对牦牛的一段回忆,内心充满了无限酸楚。于是,我哭了且哭得很伤心。我之所以哭牦牛,是因为在内心深处,觉得欠着牦牛一笔感情债。
记得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九月,我当排长率领三十名战士,前往马衔山农场搞秋收。几百亩青稞长势喜人,泛着金黄色的波浪,展现着大地赋予她的风采,急切地待镰收割。我们披星戴月,连续突击了20多天,终于把青稞收割、打碾、凉晒、入库完毕,紧接着就要犁地了。
那时候,农场没有机械,耕作全靠牦牛拉犁。场部请放牧员从后山的草场赶回了60多头牦牛,从中调选了10多头腰肥体壮的赶入圈内。这些牦牛在草场野惯了,倔犟性烈,第一天试犁,就很难上套,显得很不温顺,尽出我们的洋相,不是拉着犁满地乱跑,就是拖着犁和人奋蹄狂奔。我心里清楚,这些牦牛拉上了犁,感到极不自在,总想挣脱拴在鼻子上的绳索,回到自由自在的草场,寻找它们的伙伴们。可是,牦牛那里知道,拉着犁套着绳索,那就身不由己了。终于,经过我们不松手的僵绳一次次的鞭打,牦牛变得温顺了,再不敢和我们捣蛋了,把也犁得挺好。每每收工回来,牦牛入圈后,我们便给喂上等的饲料,让它们‘改善改善’。犁完地已是十月底了,按说,十多头己经劳累的牦牛,本应回归己经这去后山草场的牛群,安然地休养过冬。可恰在这时,这个海拔3000多米的农场,下了一场大雪,而部队又从百里外拍来电报,让我们下山返队时宰10头牦牛运回!
大雪封住了山道,牛群远去难归。场部领导急了,便无情地宣判这些刚犁完地、还未归场的十头牦牛的死刑。我极力劝说场部领导,叙说十头牦牛肉劳苦功高,想拯救它们的生命,可最终也无可奈何。宰牦牛那天,场部让我派六名战士予以协助,我拒绝了。不是我违抗指令,而是我的那些兵,曾经与牦牛一起耕作,用力和心描绘着耕耘图,把心血洒给了大地,心里极不愿去宰牛。无奈,场部从附近村庄请来了几位老乡,承担了宰牦牛的任务。
起初,我原以为宰牦牛如同宰其它牛一样,先把牛拴上屠宰架,再用刀把牛捅死,然后剥皮开肠。可这里宰牦牛,怕牦牛挣脱伤人,竟用更绝妙的方法,用步枪打,每只牦牛的头部打两枪。随着二十多声枪响回荡在农场上空,十头牦牛悲壮地倒下了,它们在临终前翻着眼晴,看着人的这一双双手……
牛肉随汽车拉回部队,分给了三个炊事班,我虽然极喜欢吃牛肉,再喝二两白干。可那十头牦牛的肉,我发誓坚决不吃。当我看到咋日辛勤耕作的牦牛,今曰却成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时,别人吃得津津有味,我却总怨人之不仁,感到心里酸丝丝、苦滋滋地,总闻不出是一种“香味儿”!
仔细思忖,不吃牦牛肉也罢,可心酸实在是没有味道的,充其量是替牦牛担忧吧!其实,黄牛也好,牦牛也罢,乃至其它牛,大概皆属此列。自娘肚子里降生到自然界,命运就决定了它们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出的是牛力,挨的是牛鞭,到了寿终正寝时,奉献给人类的还是肉……
人啊人!牛的这种默默无闻,忍辱负重,奉献终生的品性,倒是人应该好好学学的。或许因为这些,我买了这个小牛犊工艺品,多年放置案头观赏,并在今曰写下这篇短文,算是对牦牛的悼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