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瓦房店的第五天,高山打电话来,说请我和晶下乡吃野兔和野鸡。
我原本以为,会是到哪个农村专做野味的饭店,不曾想,却是他在永宁镇的一位兄弟家中。暖暖的大炕,烧得人从头到脚再到心里都是暖的。满满一屋子人,除了我和晶还有主人家的俊俏媳妇儿之外,其他都是一帮东北汉子。中间有一两个长相秀气些,剩余均生得高大威猛,让人看着都觉得虎虎生风。
掌勺的却是高山的另一位兄弟,我姑且卖个老,就叫他小杨吧。如果我没领会错,大约该是高山跟他说来了个江苏的客人,想要领略一下东北农村的风情。小杨呢,便借了主人家的这一方宝地,张罗了那么两大桌子的菜。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却劳动了这么一大帮子人。
晶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处处觉得新鲜。而我呢,虽然同样生在农村,但到底是十里不同俗,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除了好奇,便是感动。
小杨的手艺真的好,兔子肉烤得喷香,鱼也做得令人叫绝。然后高山却“嫌弃”他说好的野鸡没有了,害得自己在江苏来的老师面前失了面子。小杨憨憨地笑,说兔子倒是逮住了八只,但野鸡不知咋的跑没了影。我本来还想打个圆场,高山却故意不依不饶,直到席间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群起而攻之,声讨小杨做事不地到。估计哪个做东的也不会混得如小杨这般悲惨,费那么大力气整出那么丰盛的晚餐,却叫自己的兄弟们埋汰成这般模样。不知道谁还冒了一句:
“没有野鸡你杀只鸡来冒充一下子也行啊!还有那兔子,你就非得说它是野兔吗?你扒拉一半出来说它是野鸡,老师也吃不出来呀。”
结果,一顿饭下来,我吃得肚子溜圆,也笑了个半死。
一群人当中数我年龄最大。看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感受着他们发自内心的热情,我的心里有不可名状的感动。东北人原本就不缺乏热情,此时更叫这群年轻的东北汉子们演绎到了极致。我和晶一起快乐地看着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时不时也和他们碰一下杯子,然后再被他们那份质朴所感染。
没有野鸡的这个梗儿,最后叫小杨的另外一位兄弟接住了。
他叫加南(音),是来自庄河的一位可爱而又灵活的胖小伙儿。他在埋汰小杨的同时,不忘郑重的向我们发出邀请:
“到咱庄河去,保证叫老师吃上野鸡!”
话说的铿锵有力,且再三重复。高山在征得我同意后,我们便又约好,周六庄河见。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加南第一次发出邀请的时候,我这个资深吃货就已经恨不得立马赶到庄河,享受美味了。哪里还需要征求劳什子意见?嘿嘿。
这里需要说个插曲。在永宁吃完饭以后,小杨他们又邀请我们一起去歌厅唱歌。我其实一年也难得进两回歌厅,但是此番却盛情难却。更何况老话不是说了嘛,吃人家的嘴短。我既无以回报,那就唱首歌给大家听听,也是很不错的买卖。
于是便去唱歌。我这辈子最出息的恐怕就是唱歌从来不打怵。一首《呼伦贝尔大草原》唱了,负责点歌的哥们儿跑到高山面前语无伦次的说他切换了好几次,老以为就是原唱。其他的兄弟们也都高声叫好,高山和加南两个人尤其捧场。
这一唱,就为到庄河还得再展歌喉种下了因果。
坦白的说,庄河的饭局和我期待中的不一样。有了在永宁的铺垫,我便以为,到了庄河也应该是吃的地道的农家菜。可是我又错了。加南的热情不输小杨,但他选了一家豪华的大酒店,依旧还有一大桌子的人作陪。上的第一道热菜,就是一大盘野鸡。加南特意说,这都是现抓回来的,杀的时候都还透活。我只能表示万分感谢。
然而,我和晶却都有点不适应这场饭局的氛围。说到底,还是我们两个自己的问题,不习惯面对如此正式的大场面。偏偏席间又有位自号“小白龙”的仁兄,颇有几分喧宾夺主的意味。一大桌子人的话,几乎都让他一个人说了。我们本来就插不上话,也没想插话,“小白龙”兄却非要时不时的叫上一声“老师”,而后说一些我们听不大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的话。
“小白龙”兄的夫人也在,倒是个安静的女子。不知道是嫌弃自家老公太聒噪,还是不能忍受一屋呛鼻子的烟味,吃到一半就离开饭桌,到靠近窗口的沙发上玩手机了。我和晶见缝插针,也便跟了过去,和她寒暄了几句,就相顾无言,只有我和晶两人窃窃私语了。
我们原本打算酒席散了便启程回瓦房店,但是高山说,加南特别想再听我唱首歌。我没想到吃顿饭还能收获个粉丝,而且把自己再度陷入吃人嘴短的境地。不过撇开那位“小白龙”兄不谈,我其实挺喜欢加南的朴实,于是决定还是应该借自家的歌喉向他表示一下谢意。
我们进歌厅的时候,“小白龙”兄已经开唱了。那声音,实在不敢恭维。更滑稽的是,他还要撅着屁股,挺着仿佛即将临盆的肚子,凹出一个前凸后翘的“s”造型来,颇有昔日网红芙蓉姐姐的妖娆。晶跟我耳语说:“我觉得他就像一只发情的公鸡。”
我瞬间喷饭。我的眼里,晶虽然生在东北,但大多时候更像个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哪知道她居然也有如此腹黑的时候?可见当一个人失去自知之明的时候,足可激发出身边人未知的潜能来。
高山的表现比我和晶稍微厚道了一点儿。他一边忍住笑一边跟我说:“老师你下面一定要唱,唱个和那天不一样的。”
我说行,那就唱个呼斯楞的《鸿雁》。结果自然还是一片叫好。后来又陆陆续续高山唱,加南唱。加南唱完坐下来,勾着脖子一脸憨厚地跟我说:“老师,你再唱一首你最最拿手的。”
那个表情,可爱至极,让你实在无法拒绝。我只好再度缴械,唱了一首《父亲》,也再度引来大声的喝彩。
“小白龙”兄又不甘寂寞了。他再一次摆出自己认为很销魂的姿势,为我们“献唱”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我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谁愿意倒霉一万年?
我下意识偷眼看了看“小白龙”兄的夫人,发现她正捂着耳朵,面无表情的望着唱到忘我的丈夫。我偷偷告诉晶,晶又偷偷告诉高山,我们仨又一次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高山和小杨,我还有晶,是在加南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歌厅的。我觉得这举动很不够朋友,但是小杨和高山都说没事儿,而且倘若我们告诉他的话,今晚就走不了了。我一想也是,来的时候,加南就已经替我们各自开好了房间。再说了,他与高山、小杨他们之间兄弟情深,应该是不会介意的。然而我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觉得对不住这位淳朴的小兄弟。
总之,野兔野鸡我都吃上了,也感受到了源自于高山、小杨以及加南他们这些年轻的东北汉子们的真诚与热情。东北的天是冷的,但是他们给予我的感觉却是温暖而炙热的。我想我在日后的时光里,一定还会经常想起他们那一张张充满朝气、透着真诚的脸。
加南有时候会喊我江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点壮烈,但是自有一种亲切。我现在只想对他说:加南,等哪天你去江苏了,江姐一定尽我所能,把我会唱的歌,从头到尾唱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