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正是草长鸢飞的季节,温暖的朝阳沐浴着临海别墅区,修茸一新的绿茵上,几只白色的鸽子在自由舞蹈。
黑色轿车在草坪前缓缓停下,司机从车上下来,摘墨镜,一张年轻阳光的脸露出来。他先把身后的车门打开,又转去打开了副驾车门。
男人恰好踩着草坪而来,潇洒地上车,耐心看着司机在外面关好了副驾门后,他朝着副驾说:“田田,安全带。”
“好的,爸爸!”听到了回答,男人满意极了。
司机上车,启动的时候,瞅着反光镜低声问:“总裁,按往日的路途走吗?”
反光镜里的男人微微眯着细长眼睛,让人看不清那里面的情绪;能看清的是他梳理油光的背头。
不见皱纹的脸面白里透红,皮肤细腻得让女人嫉妒;若无眼下那片乌青,出卖了他不堪的睡眠,真看不出,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对于司机刚才的询问,充耳不闻;他宠溺的目光里,身穿宽大校服的初一女孩,正倔强笨拙地插好了安全带,然后骄傲地仰着还有婴儿肥的小脸。
“好了,现在开车吧!”车子开动了,很快舒缓的钢琴音乐在车厢里回荡。
车子来到一幢高楼下,停住后司机却没动,只有后排男人直起身,仔细描摹着还在副驾上熟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脸,然后开门,低声嘱咐:“慢点开,注意安全!”
02
一直看不见汽车的影子,男人才抬脚朝大楼里走去。
“太心酸了!啥时候才能忘了啊?”司机叹息里红了眼圈,他朝前开了十几分钟后,又折返了回去;而旁边副驾座上,始终是空无一人。
刚拐进了走廊,就看见有一团光从办公室里射出,映得走廊里光灿灿明亮亮的,男人嘴角有了弧度,他笑那个喜欢充大人的小女孩,每次都跑在他前面去开锁。
他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进门里,然后,被突然从门后跳出的女孩吓了一大跳。
“爸爸,我很厉害吧!告诉你呃,我长大了!哈哈哈!哈哈!”女孩子笑弯了腰。
“田田,爸爸会陪着你长大!”
......
窗明几净,除了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室还有一组黑皮沙发,都在明媚的阳光里。
男人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幅山水水粉画上,那是女儿的获奖作品。
心痛和酸楚,让男人闭上了眼睛。他终究是等不到那个顽皮可爱的女孩再跳出来了!
对面办公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了秘书小马,他唯唯诺诺地上前招呼:“啊!总裁你来了!”
“来了!回来吧!”
03
这个地方,男人曾待了五年,当时是作为副职,排在他之前的还有两位。
那会儿他年轻,可谓:人微言轻,不被重视。秘书处里喜欢看人下菜碟的,就没少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想想一把辛酸泪。可那时候,他的田田正在读初一,那一切又多美好啊!
“老公,你换了新单位,心情不爽,而田田也读初中了,今年我就不去瑞士了,行吗?”
娇柔的妻子,是他大学师妹,贴附在他胸前,这样的温暖总让他爱恋不够。
但是,他却暂时不能把她长时间留在国内。
亲吻着妻子的额头,把一双使坏的小手控制住,他声音嘶哑着:“宝贝,你听话,去瑞士也是我们公司的需要。等到了夏天,田田放暑假时,你就回来。”
“可是女儿她也需要......”
“每天我亲自接送她,这样你还不放心吗?再说还有奶奶和姥姥帮忙,就几个月嘛......”
娇妻恋恋不舍地离开。
“爸,这是妈妈的飞机吗?妈妈啥时候回来?”机场外,泪眼汪汪的田田搂紧了爸爸。
“乖,妈妈去工作,田田有爸爸陪着。”
独来独往的成功男人,还是很吸引异性的;特别是不知谁散布谣言,说他和妻子关系不睦后,想去接近他和想为他找女人的人就多了;就连亲戚看他的目光里都有了别样的含义。
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目光,从不发微信的男人,情人节那天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妻子坐在白色的钢琴前,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大气、高雅、知性、自信,幸福地微笑着,照片只配了一个字:爱!
斩钉截铁般的宣誓,偃旗息鼓了所有的试探。
04
一家三口,聚少离多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田田从小女孩,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在田田读高二时,妈妈就很少出国了,因而他们也把家,搬到了临海别墅区。
有妻子的大力支持,男人的事业突破了瓶颈,在接下来的几年间,业绩连升,职位更是一帆风顺。
男人正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妈,我爸啥时候会回来?我有事。”
“田田,你爸最近工作很忙,有事和妈说是一样的。”
“额,那算了......”女儿失望的背影,妈妈看多了,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终于有一天,要准备出门的男人,发觉阳光快乐的女儿变得闷闷不乐,没有主动地抱着爸爸说再见。
“田田,在学校遇到啥事了?”
“嗯......也没有什么大事。”女儿脸红了,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男人敏锐地盯着女儿:“青春期到了,会对异性产生好奇,都是很正常的,你给爸爸说说,你喜欢啥样的男孩?”
“没有的事,爸爸别乱说。”女儿低着头揉搓着手指,但在男人推开门的一刻,她突然问:“爸爸,我非要喜欢男孩子嘛?”
“喜欢男孩子是正常的嘛,你喜欢谁,可以和妈妈爸爸说一说......”
05
夫妻俩知道自己的女儿很聪明,因为在田田很小的时候,曾经做过智商测试,得分很高。
六年的小学,田田只用了四年。所以,从上初中,她就比同班同学小了两岁。
初中时,妈妈不常在家,恰遇少女的青春期,好些身心上不懂的,田田就会悄悄询问自己的好朋友:简琳。
与家庭幸福,被父母宠爱的田田不同,简琳最讨厌谈论自己的父母。
她的爸爸在生意做大了后,因为简琳是女孩,不甘心以后要把自己挣来的财产留给外人,就又在外面养了小三,生了双胞胎儿子。
简琳爸妈是青梅竹马,爸爸的起家里有妈妈的不少心血。简琳妈妈在遗#书里把股份全部留给简琳,尽管命被抢救了回来,可人变痴傻了。见人除了会笑,没有其他表情。
尽管这样,简琳爸爸却并不想离婚,只把其中一个儿子带回家里养着,另一个儿子和小三一起送到国外,每年也见不上几面。
看着爸爸还陪妈妈散步,似深情的样子,简琳就觉得可笑,她更想知道,这里面会有多少真感情。
男人的感情在简琳心里一文不值。
06
汽车从学校出来,开往回家的路上,田田坐在副驾,属于她的专座上,心不在焉地盯着前面的车流。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因为高考之后,她就要和同学了六年的简琳,各奔东西了。
操场上,简琳和田田手挽手慢慢走着。“我要去澳#洲的大学读经济类专业,以后管理家族公司。我舅舅已经找好了学校,只等高考的成绩。”
一阵风吹乱了田田的长发,简琳赶紧为她整理好,并将田田拉到了自己的另一侧。
“以后还会有谁为我挡风呢?”田田顺势倚靠在简琳的肩头。
看着傍晚的天空,简琳淡淡地说:“如果大学里有喜欢的,你就试着接受吧。若没有也没有关系,你就等着我。”
“唉!”心底长叹一声,这会儿田田才注意听妈爸的谈论:
“老公,刚才班主任说了,田田一摸成绩很不错的。”
“嗯,只要田田正常发挥,一切都没问题,前天海大自主招考条件发布了,她都符合,这次是本硕连读呢,其中两年会去M国学习......”
光顾着看学习成绩的夫妻俩,都把班主任的另一番话忘在了脑后:
“现在我们老师和家长,不仅要注意孩子是否早恋,更要注意孩子恋爱的性取向,这不是骇人听闻!”
07
田田在读大二的时候,有个同在学生会的师哥很喜欢她,却在追求了她一段时间后,掉头走了。有人问原因,这个师哥摇头说:人各有追求。
妈妈爸爸的朋友里面,有想让田田做儿媳的,但前前后后与对方见了面后,都没了下文。
再后来,田田面临出国,还要过语言关,爸妈也就不再催促了,总觉得她从小就有主见,再说年龄也还能拖几年,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白嫩嫩、娇小玲珑、巧笑嫣然......这些很女性化的形容词汇,用在田田身上很合适。
硕士毕业后,她选择留校担任辅导员。
“田田,今后有什么打算?”
“爸、妈,我以后想当大学教师,所以两年后要继续深造读博。”田田的计划和父母的不谋而合。
“真不愧我和你妈对你的期望和培养。”已任其他单位一把手的爸爸,感到格外骄傲。
“那你在这两年里,赶紧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妈妈问。
“你这又是逼婚,网络上可都在反对呢。”田田嘻嘻哈哈地对付着。
“你总得有自己喜欢的人吧?不然等父母老了,没人帮你怎么办?......”妈妈还在劝说,而对面沙发上的田田,脑海里却浮现出简琳的样子。
她在等简琳。
08
“妈爸,简琳买了一栋别墅,离我们学校很近。”27岁,田田考上了博士生,简琳也归国两年,进入公司高层。
“你和简琳也要常回家里玩,你们俩是闺蜜,好好处着。”对田田和简琳两人的关系,妈妈从不作他想。
“简琳现在有男朋友吗?你俩年龄都不小了,要上心了。”爸爸在旁边催促。
“知道了!知道了!拜拜!”电话挂断了,田田的世界,爸爸妈妈还是没搞明白。
时间一天天过得飞快!
爸爸妈妈眼睁睁看着田田成了30岁的剩女,无论他们怎么逼迫和催促,田田都耐心接受,却坚决不改。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是一点不假。
有天夜里,田田打来了电话:“爸妈,你们来趟中心医院,简琳出车祸了!”
肇事司机和汽车还都在现场,交警出了现场后,得出结论:没什么悬念,是对方酒后驾驶造成的。但是,田田却坚持说,决不是车祸这么简单。
32岁的简琳,经过几年锤炼,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头脑清醒、目光睿智、作风又泼辣,特别是高端技术的开发运用,一跃成为了行业佼佼者。
佼佼者,也是最大的竞争者,她也经历过几次危险,只是这一次,头部被撞的简琳,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状态。
怀疑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也只能作罢。田田留在医院,全天候陪着简琳。
09
简琳躺下了,公司还要继续。简琳爸爸和舅舅一起整理简琳留下的文件,却不曾想有惊人的发现:
第一是股份转让书:简琳把自己的股份,给了田田一半。
第二是简琳和田田的结婚书,注册地在澳大利亚。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而待在医院里的田田毫无觉察。
那天就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面对咄咄的众人,已虚弱的田田也疯狂了:“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凭什么不允许我们这样活着?”
她的问话,没有多少力量,留不住病床上的简琳。
半年后,田田给爸爸妈妈留了一份语音文件:
爸妈,我爱你们!却要辜负你们!
没有任何逼迫,我从心底喜欢简琳。这个世界,爸妈和她,是我的所爱所依。现在,简琳孤单地走了,我该去陪着了。
我很幸福,有你们这样的爸妈,有简琳这样的爱人。
我会成为一颗星星,每天守着爸妈......
10
花开又落,春去秋来。在时间的流淌里,人们学会了忘却。
可是啊,孩儿想爹娘哭一场,爹娘想孩儿哭断肠。
化为星星的田田,能看到:
妈妈又出国了,她痊愈十多年的肺癌,出现了反复。年过半百的爸爸每天宁肯在痛苦里挣扎,都不愿醒来!
夜幕低垂,星星又在眨眼,似乎是在问:“允许我们这样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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