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很浅,感觉就做了个梦,片刻的功夫,天就亮了。推门进来的是柄爷的孙子弯弯,当他出现在我门口时,我吃了一惊:这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少年?!虽然他没有戴面具,但他那绣着花边的七分裤我认得出来。小家伙溜溜一双圆眼甚是可爱。
村长知道我的来意,特地给柄爷打了招呼,让我在他们家搭伙。村长说,柄爷虽脾气古怪,但耳朵灵,村里大小事没有他不知晓的。
我随弯弯进院时,柄爷的老伴从厨房端菜出来。老人家背有点驼,我上前招呼,她不言语。弯弯给我比划,意思是奶奶耳朵听不见。柄爷在院里雕木船,雕的鱼纹图案。那刀工,有些鬼斧,让我不得不想到道水的死。我以为这村里就石斜的刀工厉害。一丝不安,从我心底升起。柄爷从船背后,探出脸来。这是一张精瘦的历经风雨的脸,两颊布满密密的血丝,眼窝深陷,像猿类。
柄爷说,来了!
这声音,沙哑低沉。我们围坐到一小方桌前,吃鱼面。这鱼下的面,一股腥味。鱼皮没有剔掉,让我反胃。我再一次想到被钓在老柳树下的道水,那一身的鱼纹。我差点吐出来。龙逸在一番疯狂的折腾后回归冷静,变得异常克制。
龙逸抬眼,看见柄爷身后墙壁上挂着的面具,面具的造型就是弯弯戴的那个獠牙的样子:牙和舌头抻得老长,眼睛狰狞的睁着。面具下面,挂着一排调刻的家什,刀口都磨得蹭亮。其中,月牙形的那把手柄上还精心束着红布。
龙逸问:老爷子,村里有多少人会造船?
柄爷咪了一口酒,说:“你是想问会雕花的吧?村里会雕花的多了,不仅男人会,还有女人。”老爷子在“女人”这个字眼上有一个停留,被龙逸察觉。龙逸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柄爷继续说:“你不该来。这白石岗村已经不是当初的白石岗村,水太深,跟鬼河一样。”我不理解老爷子的意思。兴许,在他眼里,龙逸驻扎白石岗村行为太冒失,这不是一名老刑警应有的。老爷子话里有话,龙逸没有急于追问。他想先在村里转转,看看情况。
白石岗村的房子,几乎都是石头垒起来的。龙逸发现,几乎每户人家门口都挂着符。龙逸露过几户人家门口时,透过门缝,看见屋里老人在烧香跪拜。像白石岗村这样的小渔村,按说出河打渔拜河神很正常。但他们拜的,并非河神,而是在柄爷家见到的那个雕像。那个獠牙的狰狞的头像。村民们在巷子里遇见,相互也不招呼,各行其是,像是刻意躲闪什么似的。
这太不合情理。
远远地,龙逸看见村背后不远的山坡上有新添的坟墓,心想,那应该是石斜的。不知何故,他不自觉地朝坟墓走去。这时的头顶上空,有一只黑色大鸟发出凄沥的叫声。他又想起石斜的红色笔记本,想起那些文字,不知不觉来到了石斜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