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一笑
早就想写一篇纪念性的文字献给那生我养我的河流,可迟迟没有动笔。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捡起那支沾满灰尘的笔,去记载那如许的往事。我家住在两县交界的大河圩堤上,自小就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如今离开小镇已有五年,而每次回家就像一位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儿时的乐园,昔日的美景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变得黯淡,模糊。已没有时间也没有雅兴再去河边伫足徜徉,以及嬉水打闹。可尘封的记忆总有开启的时候,譬如在异乡,有些感觉是倍加亲切的,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清澈见底的河水,沉默无语的古渡,还有那皮肤黝黑的摆渡人。让一颗漂泊的心在无数次定位后,仍顺着那东逝的长江水漂回那魂牵梦绕的故乡……
那河
那河名叫漳河,又名鲁明江,漳淮水。此漳河非河北之漳河亦非湖北之漳水。她从山环水抱,风景宜人的皖南山区一路奔来,带着皖南人民的热情和太平湖水的清纯北往投入滚滚的长江。
南方人自古爱称河为江,漳河也不例外,原名鲁明江,我先前也考证过漳河的历史,却不知她何时改名,何时更姓。但我知道她是一条自然河,不管是时间的浸润还是历史的积淀,“逝者如斯夫”,西汉时她就是运送粮草的要道;三国时吴国在此操练水师;之后又成为南上余杭,北下江宁的黄金水道。小镇就是她的“副产品”,南来北往的商贾傍晚在这里歇脚,住宿,并顺路把各地的货物和远方的文明带给小镇,小镇的繁荣离不开漳河。
漳河她无私地用自己甜美的乳汁哺育了两岸人民,同时也造就了江南稻花飘香的鱼米之地。千百年来,漳河被两岸人民尊称为“母亲河”。记得有一位远在他乡的老人,在弥留之际,仍不忘交代自己的老伴,死后一定要将他的骨灰分一半送回老家,抛撒在那生他养他的漳河里。这位老人离家四十载,临终前仍迟迟不忘漳河母亲。其实他和所以的漳河儿女一样,对漳河有一份特殊的眷恋,也许等我上了年纪的时候,也会忆起在漳河边度过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而今一幕幕画面仍伴随着泉涌的文字在汩汩地涌动:打着赤膊争做跳水健儿,捉到鱼在沙坑里几个人围着烧烤,在河边的杨树下去抠睡蝉或是上树捉天牛,有时索性躺在沙滩上仰面而睡,那简直就是我们童年的乐园。
那渡
那渡是漳河上的一个渡口,名叫黄墓渡。在距渡口东岸的圩堤约摸300米处,静静地卧着一位三国时东吴老将黄盖。渡以墓名,镇以渡名。 据传这个渡口当年是黄老将军操练水师的地方,可见斯渡历史由来久已。
此渡又是漳河的“咽喉”,扼此渡可以切断上游皖南山区与外界的联系,足见重要之至,历代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喧嚣与战乱刻在古渡饱经沧桑的脸上,而它仍默默地维系着两岸人民割不断的情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沿着青石板台阶,下了圩堤,便有一条长长的土埂一直向河中延伸,多少次风雨洗礼,多少次浪冲水噬,古渡健壮的躯体仍清晰可见。
古渡边有靠岸的渡船,也有搁浅的,也有在一边翻晒等待上桐油的,摆渡人的狗安详地伏在地上,有时慵懒地打着瞌睡;小孙女已燃起灶堂,不一会儿炊烟已袅袅;摆渡人坐在船头抽着那没有烟嘴的大江牌香烟,等待过渡的乘客……
站在这千年古渡口,仿佛是站在历史长河的一个渡口,一份际遇和感慨袭上心头。遥想三国时的英名,公覆(黄盖的字)公瑾(周瑜的字)当年坐镇春谷,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今点将台高,那愿挨的黄老将军已长眠。
那人
那人自然是摆渡人,他撑着长篙摇着桨,小小轻舟两县连。该渡的摆渡人由一卢姓人家“世袭”,他家结庐在古渡边,代代以摆渡为生。
摆渡人,饿不死,也撑不死。两岸的村民过河一般不收钱,每年秋收时节,摆渡人担着一副空稻箩,挨村挨户地去收渡饷。村民们见摆渡人来了,都客客气气地泡茶,递烟,这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好处。一般每到一家都要聊上几句,无非是有关年润和收成的话题。临走时,主人扒上一簸箕稻谷,多则三四十斤,少则也有十来斤,摆渡人从不计较多少。一季收下来,也有那么几十担稻谷,足以维持生计和维修渡船。
东岸镇上的人和外地人过河是要收钱的,但不拘多少,要是真正没带钱或大钱找不开,摆渡人也不多言,自然与人方便。也有那么一些人过渡故意不给钱,也有耿直的山民说上几句不平话,弄得面红耳赤,像这种情况极少。
镇上老了人,一般都葬在对河的小山上,出殡过河,摆渡人按礼节性收钱,很重原则讲规矩。还有每到清明前后,从四面八方回乡扫墓的游子给摆渡人带来了一点现金的收入,而这每年只有一次。
镇上每逢祭祖焚烧纸钱时,家家都不忘给已故的老摆渡人烧上一沓,一来感激和缅怀老摆渡人,二来好让老摆渡人在阴间渡祖宗过河回家。淳厚的民风代代延续,唯一的一丝世俗气也是那么完美,使得一切都变得那么恬淡,那么清新。
一声“过渡哦……”划响了我儿时宁静的天空和那已尘封的记忆,那声音悠长而浑厚。
清晨,摆渡人带着睡意惺忪的眼睛撑起他那条将相守一辈的渡船开始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