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就像你感觉不到背后有一阵凝视猎物的目光。
当时的我也一样。只是事后想起来,那东西是不是在我的背后蛰伏了许久,才终于看准了时机,向我蛇袭而来,令我无处可躲。
Scene 1
“恩,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一般的荨麻疹而已。”医生的语气云淡风轻,不知道是因为确如其说,还是因为他不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但无论他怎么解释,我都无法打消对这个恶魔的恐惧。总之,我觉得自己是被诅咒了,被恶魔缠上了身。而最好的证据就是身上微鲜红血色的类似风团的斑块。
“那有没有什么可以根治的法子,这个病好像特别难熬。”母亲可怜地看了我两眼,然后询问医生。当我听到这时,头猛地一抬,期望从他嘴里吐露出什么,哪怕是一点渺茫的希望。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这种慢性的荨麻疹几乎无法根治。它的种类、起因、作用都五花八门,只能够靠药物暂时的压制,想要断根或非一朝一夕。”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的眸子一丝一丝地黯淡。当他讲完的时候,我感觉像是死亡宣判到了最后一个字。之后,是相当长的沉默。
母亲咋了一下舌头,又不忍心地看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真的,我当时怀疑那个白大褂的束手无策不会是第一次了,或许同样的台词他已经说过几百遍,早已经驾轻熟就了。但这可能是人在最不利的境况下对这个世界妄自地揣测。
“好的,那还是麻烦医生开些药吧”
“恩。”他一脸不拒绝的样子。白色的眼镜反射着睿智的光芒。
你以什么样的眼光认为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不对!
应该是,“当时的你以什么样的眼光认为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当时就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记得当时的世界是一片红色的血水,像地狱一般。
我的身后还有一只该死的恶魔伸出巨大的黑色翅翼,挡住了那温暖的日光,我还看见一片黑色的厄运羽毛缓缓降临。
独白
世界上最难熬的感觉
从来就不是痛
是痒
有人曾这么说过吧
Scene 2
那个噩梦般的晚上,现在还能回想起。
回到寝室,简单洗漱过后我打算睡觉。爬到上铺一轱辘顺势往床上一躺我便再也不想多动一下,像个伤病老爷。我特别嗜睡,所以每天都会觉得睡不够。每天也几乎粘上枕子就进入梦乡。
这次,在我还未入睡的清楚地感觉到后背的异样。像无数小虫啮噬着你的肌肤。若说古代酷刑虿盆也多半是这样的感受。当时无知的我还不知道这种痒是不能用手去触碰的。因为一旦抓挠皮肤带来的快感刺激中枢神经之后,你就再难收手。类似在海上漂流可怜的倒霉鬼,当喝下第一口海水的时候,就注定存在第二口......
因为一时的满足欲却最终踏上一条不归路。欲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忍受。内心煎熬挣扎翻江倒海,依旧克己隐忍坐怀不乱。这是不衷于人的真实意志的,不然怎么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暂时消除过那惨绝人寰的异样。却发现它难缠的厉害。我用水将其熄灭,但过一会还是会以星星之火呈作燎原之态。火舌在我后背恣意张狂。尽管黑灯瞎火,我肯定肌肤早就被我蹂躏地鲜红如血,滚烫如火。
在我意识到决定不能这样下去。我开始趴着睡,将双手压在枕头底下,这样我可以很好地克制我的双手,触碰那水深火热的禁忌。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分秒皆是我用尽全力的煎熬。这样拼尽全力使我不能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正在一点一点地触碰禁忌。等我回过神来,仅仅是手冰冷的温度对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舒坦的反馈。当人在享受过舒适之后,便会想着追求更多,禁忌还是被打破了。无限煎熬换来的是短暂的快感与平静,抓着这个间隙就这慢慢不支的精神力,我渐渐睡了过去......
!!!
可——那个恶魔丝毫不肯这样放过我,那个折磨人的变态。隔一段时间就撩拨我的神经,将我从睡梦中抽出,不停地,不停地虐待着。那个夜晚如此反复,不下五次。难以忍受。
当我最后一次醒来,起床铃声早已随风消逝。借着光亮,我查看了自己的身体。难以置信的是竟看不出有一丝残存的痕迹。仿佛昨晚的煎熬只是一场噩梦,只是逼真的令人窒息。但我肯定,那是我确确实实经历过。
昨晚的痛楚在心底落下了深深的阴影,以至于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胆。本来打算等待一天的课业结束就请假查清病因。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等待中午,我疯也似的逃回了家。
独白
每个人心中一定都有那东西
至于救赎之道
你猜会是藏在圣经中吗
SCENE 3
“哈......”,服用了几颗不知名的白色药丸,深深地出了口气。从上午突然发病疯也似的请了假去医院,这才回到家中方能休息片刻。
“我去楼上睡一觉。”我虽然对着妈讲,但也只是对着她讲。我能感觉到无神的瞳孔失去了焦距,捕捉不到任何影像。
“恩,好好休息一下。”她叮嘱道。
房间郁积的空气突然开始流动,挑逗着身上的毛孔。我开始对身体每一处的异样都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浅色的墙纸无法使我平静下来,平时令我捧腹大笑的娱乐节目今天看起来特别浮夸。
“看来连精神力都无法分散开去,要是平时上课也能有这样的注意力就好了。”我自嘲道,对自己的身子依旧耿耿于怀。
“睡一觉吧,醒来或许一切都恢复原样了呢!”我对自己强颜欢笑道。
可就在我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我想象出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男人裸背对着我站在镜子前,从镜子中我得以看见他的惊恐的表情。再定睛一看,这张熟悉的脸不就是我自己?!
他身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火红色的条纹,渐渐地,那条纹像是有智慧一样,开始向周围延伸开来。
简直就是火蛇缠绕猎物,从腰往脖颈肆虐缠绕上去,最后掐住他的脖颈。不!是我的脖颈。
我顿时觉得自己也透不过气来。
“救救我,救救......”他的五官开始扭曲,眼神中布满了恐惧,身上裹挟着邪魅的红与死亡的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伴着一丝抽搐我突然睁开了眼,浅色的墙纸映入眼中,我重重地出了口气。我没敢查看自己的身子,我害怕那触目惊心的红色。
我抬头后仰想放松一下,一双死寂空洞污浊不堪的珠子盯着我转了两下。那绝对不是人的眼睛。是它,那个寄生在我身上的东西,那个在医院门口附在我身后的恶魔。它来了。
若说正真的恶魔放在我的眼前,我倒也没有那么恐惧。我恐惧的,是未知。
未知的病因,未知的发病时间,发病症状,未知的演变方向,以及未知的别人的眼光和未知自己的忧虑与想法。
良久,门把手的转动声打破了僵局。是妈进来了啊。
“现在感觉怎么样?”妈问道。
“恩,还好,不怎么痒了,身上的红色也已经退去。”我撩起上衣看了一眼。
“唉,真惨啊。没想到你也染上了这个病。”
“诶,你也得过?”这回轮到我诧异了。那你是不是也能看见那东西,我差点脱口而出。不过至少我还不想进神经病院。
“那你现在还发病吗?”我问道,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到底这病有没有痊愈的希望。
“有,每年都会发病几次。”
我几乎绝望了,在我们对话的时候,那东西一直在旁边听。
现在正在阴森森的发着笑。
不知道为什么,自我救赎的念头却突然涌上心头。瞧着吧,我绝对可以杀死你。
我向恶魔发起了挑战。
我们之间的拉锯战就此开始。
独白
救赎之路
有时走的深
有时走的浅
有时盲目自信横冲直撞
有时举棋不定悬而不决
你只能相信有尽头
SCENE 4
回校的时候发现正在上课,于是便偷偷摸摸一溜烟窜进了教室。
带稍稍坐定,就感觉背后有人拿笔戳我。我把后背靠了过去,微微扭过头想听他说什么。
“呦,回来啦。感冒了么?”A小声的问我。
“没有。”
“那你怎么了?”他一脸好奇。
“也没什么,小打小闹而已。”我还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总觉得这是不可与人说的隐疾。
“噢,那就好。”
他点了点头,我刚打算挺直身子听课,他又凑过来叮嘱道,“别忘了你的卷子,昨个儿又发了好几张呢。”
“啊......你真烦,就不能体谅一下伤员!”
“你刚还不说没病嘛。”
“我去......”
被稍一打趣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接下来我真正该考虑的是如何杀死那东西。
我看了它一眼,它也转过头来盯着我。
我确信了自己眼中的力量。
接下来就是具体的除魔方案了。
我咬着嘴唇竭力思考着,要说我这样一个没有医学知识的人怎么可能做出科学的方案。但我还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思维,做出了一套方案。
依据我的知识网,“中药可能断根但历时长。相反,西药治疗效果显著但是易复发。但要说我这样一个高三住校生天天喝现煎的中药显然不太现实。”我挠着头喃喃道。
“果然只能做出妥协了吗?哎,暂时用那些白色不知名药片压制一下吧,也只能这样了。”
我又转而一想,“一味靠压制绝对不是办法,如果是体内邪气入侵的话,还是需要适时让它发作。”
“接下来呢?”我轻声地自言自语。
我换了个令自己更加舒服的姿势,说不定这样更有利于我的思考。
“监测自己的身体状况,采集关于发作时间、症状的数据。并且计算出两次发作时间的时间间隔。”
“如果长时间靠药物压制的话,说不定会产生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依赖性。果然还是得自主停用一段时间。”
“对了,另外可以通过主动减少服用量来观察身体的反应。比如以前服用一片,隔一段时间服用半片,最后减至停止服用,说不定就大功告成了。”我越想越兴奋。
“说不定这病是自己杯弓蛇影产生的心理病。那我每天暗示自己已经服用过药是不是也可行。”
总之当时各种各样奇思怪想充斥了头脑。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当医生的料,不过这种毫无依据的人体实验也只能以身试法了。也自私地以为这些毫无根据的怪诞想法能够成为除魔利器。
我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朝那东西自大地瞟了一眼。
它依旧在那里无动于衷。
之后的事实证明,我的旁门左道或许还是有一定的效果。从几乎每天服用一颗药片至两三天服用一颗再至两三天服用半颗。我对这实验结果相当满意。记得有一次整整五天没有发作,当时真把我高兴坏了。自以为看见了黎明的曙光。但最后手臂上还是滋生了一个个小疙瘩。像病毒,从一处慢慢感染另一处,不断向周围蔓延开来。任凭我摁压,凉水擦拭,嘴巴吮吸都无可奈何。深扰吾心
我的方法毫无科学依据,唯一的依据是对自己身体治愈能力的自信以及内心坚强执着的信念。
虽然没能将其彻底压制,但我还是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只要接下来将其稳定,等到寒假再用中药调养数周。那东西定会从我身上彻底剥落下来,没有宿主的寄生物只有死亡,真想把它踩在脚底碾压以解我连日来被折磨之恨。
就在一切都按我的设想步入正轨的时候,变数出现了。
果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是命?
这是我第一次向它发问,也是对天的发问。
为什么是我?
命?
独白
压力是相互作用的
谁先停止进化
谁就输了
SCENE 5
情况来的十分突然且毫无征兆,是的。
它好像变异了。当时一切都超出了我能想到的范围,就像是一辆高速冲出轨道的列车,我再难把控全局,同时将我那盲目的自信撞得支离破碎。
呵,我像条丧家犬一样跪在那东西脚边。抬起头目光交汇的刹那,难以战胜的想法涌上心头以至于内心的执着与刚刚燃起的希望悄然分崩离析。此外,我的灵魂似乎想竭力逃离我的肉体以免再遭蹂躏。
“呵”!
“都说树倒猢狲散,别说猢狲了。现在就连我的灵魂都开始背叛。”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灵魂与肉体是独立存在的。有时它们并非相濡以沫,倒不如说是因为捆绑的命运无可奈何罢了。
这次的症状相比之前更加煎熬,背部颈部与头皮好似有成百上千根细针一寸寸扎进你的每一个毛孔。心烦意乱之甚,绝无仅有。令人暴躁的完全无法静坐下来,只能用那稚嫩的拳头去狠狠捶打坚硬的墙壁,用锥心的疼方能暂时抑制这如坐针毡。
每当透过血红色的瞳孔,当时的我只能看见这个世界是一片血红色。
我开始觉得一个健康的肉体是如此不可或缺,可能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我发誓自己从今以后一定会对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如果我有幸能治好它的话。
但毫无实际行动的祈福,现在想来痴人说梦。
可我岂能一味忍受,虽然放弃反抗的念头曾一闪而过,但我还是试着做出反击。既然我作用在它身上的压力促进了它的进化,那么同时也改变了作用在我身上的压力。
“世上万物皆有运作规律,越是成熟,也就越是循规蹈矩不是么?”
“一定可以的。”我安慰自己道。
试着将病症突变后的一系列状况浅略分析,一丝丝头绪慢慢涌现出来。
现在的它需要在一定条件下才能出现,那个条件便是温度——我的机体温度。
在微微运动之后,在晨跑之时,在日光照的背脊发热的时候,在夜晚缩进被窝的时候。只要有一丝丝体温的升高便会引燃导火线。但如果一旦出了汗,机体的散热系统开始运作,症状便如潮水般退去。而且,一天只会发作一次,鲜有两次。
“这样就好办了。”我拿左手轻轻砸了一下右手掌,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只要每天避免太多的运动就ok了,走路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虽然从源头上来说是这样,但是不知为何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以毒攻毒!”
“或许我应该加大自己的运动量,让它每天发作一次,任其在我的身上肆无忌惮直至最后一点点消亡殆尽。”我狠狠地遏制住自己的手腕,分不清是兴奋的克制还是强烈的憎恶。
我总觉得是自己体内火气太过邪门,郁积在体内无法顺利地排出体外才导致发作。
“但是......”两种方案截然相反,我不得不陷入犹豫。
“第一种方案,不会那么难受,风险也相对较小。”
“第二种方案,鬼知道还要忍受多少个日日夜夜,鬼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意外。”
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尽头是殊途同归,还是天堂地狱。
站在分叉点的我们,没有办法知道。强烈的直觉却告诉我,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那就拼一把吧,赌上我的所有!反正这残破的躯体......不会比这更糟糕了。”
独白
因为我曾经经历过
所以我有资格对它作出评判
最轻松的永远是昨天
最煎熬的永远是当下
最恐惧的永远是远方
为魔
为神
只在一念之间
SCENE 6
“啊,好饿。”我摸了摸自己扁塌塌的肚子,快步走进食堂。却发现排队之人不在少数。心想,趁着排队的间隙,掏出手机刷一会知乎。
打开软件却发现满屏都是“人迷茫的时候应该干什么?”“如何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这样的泛泛之谈,简直连阅读的动力都没有。
“估摸着是几碗满满的鸡汤,没意思,还不如等会点个鸡汤喝来的实在。”
我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去却不小心点开了另个则内容。
“哎,真是麻烦。”我不禁努了努嘴。但当我瞟了一下一个知友的回答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答案挺特别的。
它的问题是这样的,大概是说年轻的时候应该经历过什么事情。
而那位知友的回答是,“年轻的时候应该得过一次慢性疾病,让你明白健康的重要性”。
“诶......这个回复有点意思啊,光看标题我还以为下面会有一列类似轰轰烈烈的恋爱和说走就走的旅行这样早已让人麻痹的队形。”
“慢性疾病......吗......”说起来我也曾有过呢,不过幸运的是那东西最终走了。现在想起,说不上是哪个具体的日子它在我身上消失了。当时只不过在不断的质疑和挣扎中慢慢奔跑,等我回首,早已消失在人海罢。
难以置信的是,记忆这个沉睡的孩子在这一刻突然被唤醒。一瞬间那几百个日日夜夜涌上心头,静静地,告诉我过去发生的故事。
那初次症状的惨绝人寰,和当时对未知深深地恐惧。
那每时每刻药不离身,隔三差五检查身子的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那烈日下的暴晒,操场上的奔跑,无不是在咬牙坚持。
以及那个有口无心的誓言。现在想来不过当时的随口一说。只是不知道如今对自己格外照顾是机缘巧合还真的是那场慢性疾病在潜意识里播下的种子。
说实话,现在我已经不能真切感受到当时的痛苦与煎熬,所以才说最轻松的永远是昨天,最煎熬的永远是当下。
不知为何,那犹如回光返照般的回忆令我很有冲动,想把这段经历化为文字叙述下来。虽然并不是十分有趣,甚至于枯燥到不过是一个过来人的无病呻吟。如果我现在依旧没有摆脱他,很可能就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了。而我现在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对那些当局者指指点点罢了。只能说你说的没错,如果我现在依旧在挣扎,在彷徨,是没有办法把心思放着这上面。但至少我经历过,我就有资格对其作出评判。
又回到最初血红色的起点,恶魔伸展开那巨大的黑色翅翼,挡住了那温暖的日光。我看见有一片羽毛缓缓落下,仿佛是即将降临的厄运......微风拂过,表面的黑色竟开始一点点剥落,露出的,是一丝丝狡黠可爱的纯洁。
缓缓,我伸出手想要去抓取那曾经戴着黑色伪装的白色羽毛。却发现它身上恶魔的躯壳也消亡殆尽,再也包裹不住圣光。我渐渐明白,如果说那是折磨,现在却觉得更像是考验。
一念之差,
为魔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