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的生日。”记得大概是十岁那年吧,一大早妈妈亲亲热热的告诉我。让我穿戴一新,活像一个小新郎倌。然后端来一碗浇头面,面上是两个煎得金黄金黄的荷包蛋,叫我吃了这碗“生日面”。
打这个时候起,我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之所以到今天这个时候才告诉我,我猜想,兴许是因为我长大了,有点懂事有些记性了吧――因为在这之前,我是很朦懂不谐世事的――连公母左右都分不清,怎能听懂公历农历阳历阴历呢?那时没有现在启蒙课文中像“早上迎着太阳走,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边是北右面是南”这样教得明白。直到长大了许多才弄清楚,公的就是男的即雄性,母的就是女的即雌性;左边就是左手即反手――“左撇子”,右边就是右手即顺手――经常拿筷子拿刀把;公历是阳历是吃公家饭人讲的日子,农历是阴历是农户人家记的日子。
妈妈生育我们姐妹三个极不容易。尤其是我,对爸妈来讲既是老年得子人逢大喜又是人生大难。喜的是在爸爸五十三岁妈妈四十岁这个人家已当爹当奶抱子孙的年纪,居然喜得一个带把能传香火的男丁了,苦难的是妈妈孕我在身的时候,恰逢爸爸在病中,一落床数月不起。这可苦了孕着我的妈妈了。既要光顾着照应爸爸又要忙着家务农活。
听妈妈讲,爸爸喝的中药少说十担水的缸也有十几缸了吧。光是打着火把去十几里外请郎中就让姓吕的医生感动不已,不忍推却。
那时候,没有电筒也点不起马灯。只好用向日葵的杆浸透水洗清晒干后拿来点火照明。每逢爸爸病情转重,妈妈就趁天不亮打着火把去请吕郎中。那时候郎中不多,好点有名气的派头大,非三请四接的是不肯屈驾的。妈妈赶到医生家,往往天还没亮白,郎中也没起床,就敲门叫醒人家好说呆说央求吕郎中辛苦一趟,去把把脉开个方好到药店抓贴药。这样早早赶去请,一是爸爸病情确实转重的缘故,二是生怕郎中被别人先请走了白跑一趟,三是家里还有一大堆家务农活等着她干呢,农时耽误不起,一家大小有六张活口等着吃呀。
妈妈个头不大一米五几,但身手灵巧,做事像事很见效果,一般家务农活是难不倒她的。让妈妈感到难对付的是收割“陷水窿――烂污田――沼泽地”那坵田的稻谷和车水抗旱这两桩。那是“共产风”后责任到户,我家分得有一块烂污田,人一踩下去齐腰深,也有人跟妈妈趣笑说:不要陷下去找不着人了。种田时还好一些,只要把秧苗往田里摁一摁就行了。可收获稻子难度就大了――一是找不到可容纳放置板屋的地方,二是甩稻把时人一用力脚就深陷一下。妈妈腆着个大肚子一人割来一人打稻把,往往是弄得泥水一身辛酸死了。
还有一块水田,时常要车水抗旱。用水车车水,最重要的是安装水车了。稍不平衡,踩着踏着车板就脱离了中轴,人就摔了下来。妈妈对这一行不懂个中原理,忙了半天还是车不上来水。对着水车直发愣。好在有个远房的表姐夫路过看见了,过来帮忙安置好水车才把田车满水。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而一到种田妈妈就说起,叫我们要念着别人的好,别忘情。
妈妈操持我们这个家确实不容易。我们是一个复合家庭。爸爸与前妈(因病去世)生育过五六个孩子只养大了一个哑巴且腿残的儿子――我的大哥比我大二十四岁(如果是正常健康的话,可以娶妻生子当我的爹了)。我大姐是遗腹女,比我大九岁,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亲生的爸爸。二姐比我大三岁,是同胞姐弟。在这个家庭中,爸爸体弱多病,哥哥既不能来事又易犯事(与妈妈有对抗性),而两个姐姐和我尚幼小不懂事。六口人的生存,全得靠身单体弱的妈妈苦苦支撑。妈妈总是跟我说,那个时候啊,就是盼呀盼呀,盼着我们快快长大,家里有个帮手,好帮她搭把手干点活。
妈妈养育我是倾注了心血的。 那时候,物质极度贫乏。什么东西都要凭票凭证明才能供应。为养我,妈妈托了好几拔人,才从村里管事的人开了张证明买得三两红糖。每次放一点点在米粥里喂给我吃。这算是我享受到的最好的营养了。为这三两红糖,妈妈始终记情到老,老是跟我念叨起这件事。待我稍长大点,家里境况好些了,妈妈的疼爱就更深了。每每有一点可口好吃的,总要给我留着。一直到我参加工作了,还是那么执着。从不自已多尝一口。
妈妈不仅在生活上对我无微不至,更重要的是做人做事上对我的要求一点也不马虎。总是唠叨着“跟好学好,跟坏学坏。”要与“正经人在一起”,要“让人家讲好,不要让人家说坏”“要勤快节约,不要偷懒浪费”等等。总之,开导我要做真人,要真做人,做个正直正经人。
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们母子第一次在人间相亲相近相吻的日子。衷心感谢您辛苦孕育了我一生,感谢你哺育、教育我长大成人。这些年,虽然没有取得让人欣慰的成绩,也没有操办过上得上台面的事业,但值得庆幸的是,我始终秉承着您那种勤劳节俭,热情好客,与人为善,乐于帮人的博爱情愫。在工作上是认真负责的,在生活中是艰苦朴素的,在处世待人上是谦让不计较的,在学习上是不放松懈怠的。腰杆儿是直的,胸膛儿是挺的,内心是踏实的,睡觉是安稳的。这些好家风好教养,我正通过自己的身体力行,传承和引导子女一步一步往前走,并希冀走得更远更好。
(借此生日之际,追念我那亲爱的勤劳的辛苦一生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