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饭块

远道而来的朋友问起家乡美食,我一时语噻,家乡美食是先生念念不忘的“背口袋”,那是母亲的拿手绝活,若说美食,自然很美,味美、色美、形美,但是我说不清楚它的制作方法,在街市也难以购买。果然,在我语噻之时,先生回答:“背口袋”。

朋友惊讶的瞪大眼睛问:“背口袋是什么东东?很沉?”我乐了,美食有些奇怪的名字,令人遐想翩翩。于是,狗浇尿、油炸鬼、搓鱼儿、吐吐麻食儿等等跳出记忆,像一群淘气的孩子,举着手,争先恐后的自报家门。我问店家有无青海特色小吃,店家说:“有,狗浇尿、青稞饼、豆面饭块……”我点头示意,够了,来份豆面饭块。

先生纳闷,问我:“不是说有人请你吃特色小吃豆面饭块你都生气了吗?怎么想起大冷天吃这个?”于是,一桌人听我讲起“豆面饭块的故事”。

话说儿时,白面稀缺,家里就会用青稞面、玉米面、豆面代替小麦面做蒸馍、做饭,闻到豆面特有的豆粉味,食欲全无,因此自小我就不吃馍,母亲白天很忙,无暇顾及我们姐妹,晚饭后少有空闲时,我会缠着母亲哭天抹泪,我要吃饭,要吃白面做的擀面条,母亲劝说无效,打骂无果,最终还是妥协,为我一人做一碗擀面条,吃过饭我变不哭不闹,乖乖入睡。这个习惯坚持了很多年 ,我记忆里有映象,时而吃顿豆面饭块,母亲也会提起那时口味单一的我,还说我太挑剔,没有长高个等等,我都快成了家里小辈儿的反面教材。

去年回家看望母亲,母亲的妹妹来家里正和母亲做豆面饭块,见我回来,姨妈和母亲都乐了,姨妈说:“不知道姐儿回来,我们做了好多菜,你将就着吃一口,一会儿给你另做吧。”我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赶忙说:“不用了,我如今也爱吃豆面饭块了。”母亲连忙给我盛了一碗,高兴的说:“快吃,可香了,你小姨刚磨的豆面。”父亲也赞扬豆面饭块独特的滋味。我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小侄女开始学母亲描述过若干次的爱哭的我,轻轻拽着母亲的衣襟,用眼神祈求,轻声说:“巴洛。”(巴洛:家乡话,擀面条的意思。)于是全场大笑,我也笑,我笑童年贫瘠的记忆,那时候的杂粮饭、杂粮馍粗糙的难以下咽,即使用胡麻油卷的油花,我也咽不下去,不是我矫情,是实实在在咽不下去。

在我记事时,我很能吃,但是很挑食,一天可以只吃一顿,那就是晚上要吃擀面条,其余时间我可以挨饿。为此我没有少挨打,一家人吃饭,都急急忙忙大口吃,六七口人吃完了饭,还等着干活,土豆炖菜瓜,就个油花卷子。我看着大伙儿吃,不由得想哭,哭着哭着就会哭出母亲的火,一顿胖揍,还是不吃,拉外面一扔把门关了,回去继续吃饭,还命令谁也不许理我。我哭累了,哪儿也不去,坐在大门口睡着了,最后还是母亲心软,把我抱回家,给我擀面条。

姐妹们都长很高了 我变成家里最矮的孩子,我问母亲:“我是不是你捡来的?怎么完全没有继承你的美貌和父亲的身材,你看连我妹妹都比我高出很多了。”母亲苦笑着回答:“我家这么多丫头,我要捡也该捡个小子。你还有脸问你妹妹怎么比你高?你那时候一天不哭上三四回没个完,在长个子的时候尽使性子了。”妹妹在一旁帮腔:“那时候你天天挨揍,我们都吓死了,只要吃饭,赶紧的表现,乖乖吃饭,免得受你连累啊。”我突然如释重负,心里的愧疚感烟消云散,以前我很自责,家里的好面都给我吃了,愧对姐妹们,如今看来还是我这个饭托百折不挠的帮助姐妹们不挑食,营养均衡的长成了美丽的大姑娘。

听完我的故事,朋友眉开眼笑,催促服务员快点上豆面饭块 ,他说一定要尝尝难吃到哭的特色小吃。

席间一盆淡黄色豆面饭块,配着绿色的韭菜花,鲜红色的油泼辣子,洁白的蒜泥,还有花菜,陈醋等调味料,成了最受欢迎的一道吃食。朋友逗乐说:“美食配美文,明天期待读到你的豆面饭块哦!”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到很晚的时候,我坐在深夜的思念里,想念母亲,想念着还有几天的冬至,冬至日,母亲会炸油饼,等着我们回家添岁数。在母亲的日历上,冬至日要增寿,儿女们都要回家接受父母的馈赠,吃油饼,吃大锅煮的肉,吃的饱饱的孩子们不怕严寒,茁壮成长。我们在父母的馈赠中,一年年长大,不再贪吃美食,挤在父母身边,做一次豆面饭块,看年迈的双亲囫囵的吃这些不用用力咀嚼的事物,满心幸福。如果时光可以在冬至日倒流,我想我一定会带着孩子去看看我们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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