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哪一派?
全民娱乐的时代,尼尔·波兹曼的声音显得如此“不合时宜”。所以,这本经典不被众多人阅读是理所当然的了。
大学时,室友Z来自江苏,主修对外汉语,辅修新闻学。她喜欢看书看报,是《南方周末》和《锵锵三人行》的铁杆粉丝。另一位室友M来自吉林,是SJ组合的超级迷妹。尤其是帅气的韩庚,把她迷得神魂颠倒。
毕业多年,我的脑子里还能记起这样的画面:下课回到宿舍,Z同学津津有味地看窦文涛和嘉宾谈天说地、针砭时弊,M同学被SJ的真人秀节目逗得哈哈大笑。像我这样的“自由派人士”,学习累了,就暂时加入M同学的阵营,看满屏帅哥活蹦乱跳;太闲散了,就自动归队到Z同学阵营,听窦文涛“胡说八道”。
同处一间宿舍,Z同学和M同学能友好相处,但在娱乐方式上,交集甚少。我欣赏Z同学的自律与克制,总能对众人趋之若鹜的娱乐方式保持距离,也羡慕M同学的活泼和开朗,哪怕是到了期末临时抱佛脚的时候,也要关注SJ的一举一动。压力再大,看一期节目就好了。实在不行,看完后再逛个贴吧,妥妥的治愈了。
即便如此,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成不了Z同学,也无法拥有M同学的生活状态,反倒是乐意做个“自由派”。
《娱乐至死》是Z同学喜欢的书。看这本书,我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了Z同学的队伍。
我还是当年的“自由派”。你是哪一派呢?
2、媒介之下,鸿沟之上
《娱乐至死》初版于1985年,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当时的背景是电视时代蒸蒸日上,电视改变了公众话语的内容和意义,政治、宗教、教育、体育、商业和任何其它领域的内容,都日渐以娱乐的形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而人类无声无息的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心甘情愿,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种娱乐至死的物种。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互联网大潮席卷全球,电视的霸主地位已逐渐让位于互联网。据 eMarketer 数据,中国成年人每年每天花费在移动设备上的时间将达到 2 小时 39 分钟,较去年上涨 11%,而每天观看电视的时长预计为 2 小时 32 分,较去年下滑 2%。这意味着,今年国内成年人用户使用移动设备上的时间将第一次超过使用电视的时间。
移动网络对公众生活的影响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在今天的中国,十八线以外的小乡村里,农民拿着手机刷微信,甚至逛淘宝,不足为奇。
波兹曼说,某个文化中心流的媒介对于这个文化精神重心和物质重心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偏远地区,利用网络发家致富的典范不少,但对很多人来说,移动网络是他们的精神吗啡。
不管你有没有体验过,说到快手视频APP,相信很多人都不会陌生。这款中国第一大短视频应用,日活量超过千万。当你打开这个软件,肯定会纳闷如此低俗、简陋、粗糙的app为什么是中国短视频APP的榜首?因为其用户人群是海量的乡村人口。
打开快手,一个个自虐视频、低俗黄段子和各种行为怪异的人、残酷而荒诞的场景,甚至令人不适的画面,让你隐约看到了光鲜时代的暗面。据说,在快手上,最容易火的一招就是自虐。所以上面充斥着自虐的视频:自虐式喝酒、自虐式吃东西、炸裤裆、跳冰河。如果不加解释,你或者以为是电影拍摄。
大家只会把这个当作一个猎奇的花边新闻,却不会深究其背景。这不是个例,而是一个群体,一个庞大的在快手上自虐的群体。更残酷的不是自虐,而是快手中儿童的精神世界。
十二三岁的少年鼓王,他已经辍学,跟着戏班子在广袤的乡村丧事大舞台迸发能量,自由张狂;海量公开秀恩爱的小孩子,他们秀恩爱、秀怀孕,其中的最小的孕妇十五岁……
主流世界都把视角聚焦在跑的飞快的一线城市,而把农村和来自农村的人忘在脑后。快手中的世界和北上广深完全是两个没有共鸣、没有交集的世界。
就像是同一张纸上的两个圆圈,虽然在同一个空间,但几乎没有交集,两个圆圈之间也难以流动和沟通。所有的资源、权力都在属于那个北上广深一线城市的圆圈里,而在农村那个圆圈里,虽然人数众多,但资源和机会却少得可怜,两者之间横着看不见的结界。
一边是高铁飞驰,高楼林立的北上广深,一边是快手中混沌沉沦的中国农村。两个如黑白一样对称的板块,正好构成了一个完整真实的中国。
显而易见的是,黑白板块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
3、杀不死你的,让你自杀
天主教对人类罪恶进行了分类,最后归总为“七罪宗”: 贪食、好色、贪婪、愤怒、懒惰、妒忌和傲慢。“七罪宗”为人类所有罪恶的根源。
科技在来满足人性的“七宗罪”方面,可谓“润物细无声”。
两个月前,一篇名为《被手机游戏围困的乡村和未来》的文章,刺痛不少人的痛点:
“短短的几天假期里,我见识了手机游戏的巨大威力——除了睡觉,哪怕吃饭、上厕所、走路,村里的青少年手中也往往横着手机。聊起游戏,他们不由眉飞色舞;谈起别的,则表示兴趣缺缺,甚至压根不答话。”
这篇文章是一个教育工作者的春节返乡手记。关于青少年与游戏,他描述的情景,只是冰山一角。
何止农村,城市也好不到哪里去。沉迷、困扰、失控、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越来越远,手机游戏,正在一步一步毁掉孩子的未来。
看看《中国游戏产业报告》就知道,2017年中国游戏用户规模达到了5.07亿人。早在2017年2月,《王者荣耀》的日活跃用户便达到8000万人, QuestMobile数据显示,《王者荣耀》单日使用次数一度达到8.2次,人均最高单次时长则为5.1个小时。《绝地求生》《荒野行动》等“吃鸡”游戏火爆之后,更是侵蚀着大量青少年的宝贵时光。
这些游戏对很多青少年而言,意味着生活的全部。
在网络扁平化发展的情况下,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一款游戏能够轻松占领许多网页和榜单的显要位置。
近些年,随着《穿越火线》《英雄联盟》《王者荣耀》和“吃鸡游戏”的相继火爆,青少年的选择更多了。
同村的许多小学生都表示,哪怕每个游戏被限定只能玩2个小时,每天换5种游戏,一样能玩10个小时。更有聪明的说,随便拿父母的身份证号注册,玩多久都不会有影响。果真是“地球不爆炸,游戏不放假。宇宙不重启,玩家不休息。”
面对防不胜防的手机游戏,学校里有教师激愤地说:“横着拿手机的都不是好学生!”
一百年前,鲁迅在《狂人日记》中呼吁“救救孩子”,如今言犹在耳。
在这个严重的社会问题面前,延伸出的辩论有很多。拥护者说,持刀杀人不能怪刀。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刀不会诱人杀人。
网络游戏不是单纯的“刀”,它的诱惑力才是。当不良游戏被一遍又一遍地示范时,青少年会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在人性的弱点面前,网络科技只要巧妙的动动手指,让人骇然的事情就会发生: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让你自杀。
4、边界在哪里?
微信产品经理张小龙曾说,他不希望用户长时间被粘在微信上,而是应该“用完即走”,他觉得这样才是一款好的产品。
相比于众多为增强用户粘性而绞尽脑汁的产品经理,张小龙的格局一下子就摆在那儿了。
哲学上有一个词叫“异化”。这个词源自拉丁文,有转让、疏远、脱离等意。在德国古典哲学中被提到哲学高度。黑格尔用以说明主体与客体的分裂、对立,并提出人的异化。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异化是人的生产及其产品反过来统治人的一种社会现象。
当人长时间沉迷于网络无法自拔,实际就是人的“异化”。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这个问题恐怕不能单纯的用“好”或“坏”来回答了。
凯文·凯利在《失控》中有一个重要预测:未来的科技和组织,会越来越接近像有生命的生物有机体那样,呈现出“有机体化”的趋向。
在探索生命本质特性,或者说“生物本性”,有一个“边界最大化”定律。就像两个大的地理环境的交界处,可以看到更多的物种多样性,大多数创新来自于现有技术的边缘。
如果说“科技与人文”的边界催生了苹果这样独特的物种,那么,我们如何知晓文化、商业、科技等领域的边界?对此,KK回答了三条指标:
A、边界通常在现有的法律还难以界定的领域,称之为“律师看不懂”。
B、边界通常有自己的亚文化因此催生了很多的行话俚语,称之为“一般人听不懂”。
C、边界通常吸引了大量年轻人的关注,称之为“年轻人扎堆”。
如果你发现了这些现象,你可能就找到了边界。
想到时下火热的大数据与人工智能。以今日头条为例,据说在头条,产品经理的地位是很低的,一切交给数据,数据说了算。在大数据技术下,AI集成了比产品经理强大得多的对各种各样用户的理解和服务能力。
如果用户是一个猥琐的人,热衷于在今日头条上刷低俗的内容,他一打开今日头条页面,看到的全是他想要的。作为一个产品经理可能很难接受:难道我要提供这样一个界面吗?但是作为AI来讲就无所谓,科技比人更懂你。
KK在另外一本著作《科技想要什么》里面说,现在人类已定义的生命形态仅包括植物、动物、原生生物、真菌、原细菌、真细菌六种,但技术的演化和这六种生命体的演化惊人相似。技术应该是生命的第七种存在方式。技术是生命的延伸,它不是独立于生命之外的东西。
当人工智能技术日益成熟,边界在哪里会不会是一个“伪问题”?
5、娱乐之后,还剩什么?
写这篇文章前,碰巧刚读了梁宁谈产品的一篇文章。此刻,浮上脑际的别人问梁宁的问题:人与人的差别在哪里?
我很喜欢梁宁的回答:底层操作系统不一样。
何谓一个人的“底层操作系统”?用梁宁的话说,如果把人想象成一部手机,人的情绪就是底层操作系统,能力只是手机里面的一个APP。
底层操作系统如何决定一个人的人生轨迹?这其中,最绕不开的情绪是愉悦、痛苦和恐惧:成就最高的人中,他们有一个比快乐更重要的天分——痛苦。巨大的痛苦让他们无法停下来,不断前行;恐惧决定一个人的边界:你的操作系统只能支撑你到这了。因为恐惧,你无法再继续前行。愉悦决定一个人的方向:你不厌其烦的地方,就是你的天分所在。
痛苦和恐惧很好理解,“愉悦”会给我们一种错觉:是娱乐带给我们的东西吗?不是。这里的“愉悦”有别于娱乐后的快感。理解“愉悦”,先要知道什么是“感官兴趣”、“自觉兴趣”和“志趣”。
梁宁举了个例子:
刷抖音只是“感官兴趣”。这种兴趣很原始。好奇,多变,不稳定。就好像你在抖音上刚被一个小哥哥/小姐姐撩得动了心,下一秒又被一个更美的迷住了眼。这样的我们和一只追逐毛球的猫没什么区别。我们不停地被主人手中变幻的玩具所吸引。外界的刺激决定了感官兴趣的长度和强度。这很动物!
当你开始琢磨怎么拍,怎么运镜,怎么设计分镜头,你就进入到“自觉兴趣”。“感官兴趣”是被情绪和本能驱动着,“自觉兴趣”则加入了思考和学习。你在网上搜“抖音运镜教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练习,然后串联起来。第一遍太笨拙,所以你又拍了一次。
当你持续投入1万个小时,成为一个小网红时,“自觉兴趣”就变成了“志趣”。“志趣” 是把”感官兴趣”通过学习变成了能力,通过能力寻找平台获得了价值。所以“志趣”的第一个标志:你可以接广告赚钱了!
但是,每天更新压力很大?黑粉吐槽你段子没新意?你内心要有足够的动力,去忍受兴趣变成工作之后不愉快的部分。这是“志趣”的第二个标志。
让你持续快乐的事情,是你的天分所在。但你得区分这种快乐是“感官兴趣”、“自觉兴趣”还是“志趣”。你需要“刻意练习”,最终获得“志趣”。
有个朋友酷爱旅行。旅行就是一种“感官兴趣”。看山看水看美女,不用工作。谁不喜欢?但他坚持把旅行中的见闻写成文章,有意识地运营微博,这就变成了“自觉兴趣”。最后他把文章攒成书,微博月收入超过10万,还在丽江开了客栈。旅行就变成了“志趣”。
能力只是app,情绪才是一个人的底层操作系统。愉悦指引方向,痛苦提供能量,恐惧决定边界。要深入了解一个人,看他的愉悦、痛苦和恐惧。要深入了解你自己,内观你的愉悦、痛苦和恐惧。
回到正题。淹没在娱乐的狂欢中,一切都成了快感。痛苦?恐惧?愉悦?不存在的。
如果说获得快感也是一种能力,且这种能力是一款APP,那么,你的底层操作系统在哪里?
6、唯见长江天际流
在《娱乐至死》中,作者对让位于电视的印刷时代颇多留恋。印刷时代,媒介以文字为主。尼尔·波兹曼说,文字比口语更接近真理,那个时代的人们有着更高的理解力,大众喜欢辩论和演讲。
进入电视时代,一切都变了。波兹曼质问:用当今的标准来衡量,那时(印刷时代)的听众具有超常的注意广度。今天有哪一个美国听众能够容忍7个小时的演讲?或者5个小时?甚至3个小时?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图片的情况下?
但是,又如何?电视时代势不可挡。
三十余年后的今天再反观电视时代,一样能发现让人留恋的东西:比如多年前,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看电视,对电视节目各抒己见。这种沟通与交流形式,在网络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当网络走进千家万户,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海量的信息瓦解。人与人之间,能聊到一块的越来越少。哪怕一家人,有限的沟通之后,各玩手机,互不打扰。
但是,又如何?网络时代势不可挡。
在历史的长河里,没有逆流而上一说。站在河岸上的人,清醒也罢,糊涂也好,只能顺流而下。
放眼望去:唯见长江天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