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逐墨kuymemo
1.
天空开始渐渐地灰暗下来,一向阳光明媚的C城下起了小雨,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地面之上,雨下得不大,却下得很久,整整一夜加一个上午,当乌云散去重返天晴的时候,凹凸不平的地面坑坑洼洼已是有了不少积水。
的确不是让人喜欢的天气,蔚然心里这样想着。
此时正是下课的高峰期,这条路是去饭堂跟寝室的必经之路,路上几乎挤满了人,很多人都是一步步跳过跟前的水坑,或是被身边的男孩子拉着慢慢跨过。
而可能是今天比较背运,原本很小心地看道的蔚然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只萌犬吓到,不小心尖叫着踩进了前面的水洼,还好水坑很浅,只是新买的淡紫色连衣裙被弄湿了大半,表情看上去狼狈不堪,不少人自然是看在了眼里,有些人在那里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甚至有些人在那里放肆地嘲笑。
总归是很窘迫的状态,身边闺蜜拉着她就要往寝室走,蔚然刚迈了两个步子便停下来打了个喷嚏,身体都在风中冻得簌簌发抖。
这时一辆黑色奥迪在路边缓缓停下,从车里走出一个男生,身上流露出一股羁傲不训的气质,很多人都认得这位校园风云人物的,校会主席助理,任子杰。
可蔚然看见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子杰在一大帮人的瞩目之下慢慢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讲出了两个字“上车。”还是像往常那样冷峻,看也不看其它人一眼。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蔚然对于他的出现没有感到丝毫的惊奇,用着很平淡的语气跟口吻,好像习以为常一样。
子杰没有答话,不由分说拖拽着蔚然上车,车子启动,带着卷起的尘土很快消失在人群的视线里。身边的闺蜜惊得目瞪口呆,而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蔚然坐在后座上低着头,两手攥着衣角,一言不发。
两年,整整两年,自己一直都是面前这个男孩子用不同的方式恶作剧捉弄的对象,无论是把抓来的鸟塞进她的后脖领还是故意放掉她自行车轮胎的气,抑或是直到大学挤兑掉她本已入选社团乐器比赛的名单。
她一直都是默默地忍受着,也从来不想争辩什么,他不是只会欺负自己,有时候也会像一个哥哥一样照顾着自己,在寒冷的深夜跑去很远的店给自己买药,在校园卡丢失后进不了房门带自己去补办,还有那个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送来的大大的祝福。还有比如这次。
习惯了他的好已经习以为常,况且她本就是心地善良不愿与人相争的性格,对于有时的恶作剧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时间很快地流逝在蔚然过往的回忆中。
2.
回到家中,在宽大而明亮的卧室里,窗帘拖在地面上,任子杰拿出一套衣服扔给她,“把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
“用不着你假装好人。”她心里有些温暖,可兀自嘴硬道。过得半响,她换好衣服出门,见子杰倚靠在门边上,便轻声说道,“让一让,我要回去…”
子杰看似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一脸坏笑,“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
蔚然微微皱眉,打掉他横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门,他站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脸上坏坏的笑容很快地变得一脸落寞,在夕阳下显得微微忧伤。
时光不及回忆长,很多事情让人始料未防。
九岁那年的一个夏天,原本很安静的日子却由于母亲的离去而变得不再安静,那天子杰站在路边看着妈妈拉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当汽车发动起来的时候再一次地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追着汽车奔跑,直到那辆车远远地消失在视线尽头,而他就站在汽车扬起的尘土里面望着那个方向发呆,小小的身体里面充满了悲伤。
一向性格开朗的父亲从那天起也开始变得沉默,后来开始每天早出晚归,但回到家中时子杰看见他脸上永远都是那副坚毅的表情,随着时间流逝一年年地过去,子杰慢慢地长大,家里不足百平方米的小房子也换成了明亮的厅堂,开始有了自己的车库,门口停着那俩黑色奥迪。
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好名气也越来越旺,每天都有很多人断断续续地前来家里拜访,父亲总是在人前露出一脸笑容接人待物一团和气,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子杰才能看到他脸上的难过,虽然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但饭桌上那个本属于女主人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
直到他十七岁的那年夏天,家里突然多了一对陌生的母女,父亲告诉自己叫那个年长的女人陈阿姨,以后跟她们就是一家人了。
心底本就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产生排斥,又看到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在看到她们母女时表现出了他意想不到的热情,满面笑容地将她们迎进家门又招呼人为她们准备了最好的房间,用具等一应俱全不说,还将家里的钥匙递到了陈阿姨的手上。
有种让子杰感觉好像她们才是父亲的家人,自己像是外来的人一样,所以在父亲招呼着让他也过来坐的时候只是硬着头皮慵懒地应付了一下,然后借口身体不适上楼去了,经过蔚然的时候眼神轻瞥,那一瞬间清澈无比的笑容跟天真纯净的眼神似乎在他心里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但还是露出了一副很不屑的表情扭着头走开了。
大概是自己正处于对爱情懵懂无知的年纪,更加不懂父亲那样的感情,只知道原本属于自己的父爱被硬生生地分出去了一部分,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地从身体里剥离。而自九岁起就已经失去的母爱,也不可能从眼前这个要叫陈阿姨的女人身上获得一丝一毫。
没有办法弥补失去的爱,只好把心底的积怨都发泄到这个叫蔚然的小姑娘身上,于是一次次地想办法戏弄她欺负她,从十六岁到十八岁,因为恶作剧过了头被父亲狠狠地暴打了一顿,但挨打之后没有丝毫悔意,反倒更是变本加厉。
只不过再也不敢在家里闹事,高考之后两人鬼使神差地到了同一所大学,原本成绩很好的蔚然高考失利被调剂到了这所学校,就是子杰第一志愿所报的地方。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接受她们,毕竟慈眉善目的陈阿姨并不像小时候所看电视剧里面的后妈那样凶狠恶毒,而是真的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蔚然也很乖巧可爱,从来没有给他带来过一点点的麻烦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的话,那便是这么多年来心底的隔阂,
有时候会很恨那个叫陈阿姨的女人现在在父亲的心里占据了妈妈的位置,在家里的餐桌上坐着原来妈妈坐过的位子,而本该完全属于自己的父爱,现在几乎更多地转移到了这个叫蔚然的小姑娘身上,每次看着父亲眉目慈祥面带微笑给她夹菜的时候,自己手里的筷子都忍不住在碗里捣好像要将自己面前那只碗捣穿一样。
而对自己呢,总是会扳起面孔一番训斥,要不然就是一张卡扔到自己手里,再也没有其它任何话语能够拉近父子两人间的距离。
那些感觉就这样一点点在心里生根发芽,慢慢地再扩散到身体里的其它角落,最后传遍全身。
3.
所以现在子杰花钱花得心安理得理所应当,在夜店里面喝着芝华士陪着兄弟们喝到半夜再坐上自己的奥迪A6找个没喝酒的哥们帮忙开车就这样回去一路开回到家里然后蒙着头睡到第二天下午。
因为在家里感受不到那份温暖,感受不到最珍贵的爱,所以在外面更加地放荡随意,好像朋友很多的样子,又好像每个人都离他很远
这天他跟几个朋友又坐在那里一边点烟吹酒一边对边上跳舞的姑娘们品头论足的时候,一身淡蓝色连衣裙的蔚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子杰很是意外,说实话就算他父亲找到这里来他都不会感到惊讶,然而来的是蔚然却足以引起他的惊奇,以至于一直怔怔地看着她直到手中快要燃尽的烟蒂烫到了手才反应过来。
“跟我回去。”很平淡的四个字,声音却是无比清丽动听。
子杰的兄弟们愣了半响,便纷纷开始起哄。
“杰哥,你新交的小女朋友啊…”
“杰哥,换风格了啊,以前可不是这个feel啊”
子杰缓过神来皱了皱眉,“别胡说,她不是…”
“不是?”边上有人立刻来了兴致,走上前凑到蔚然跟前将手搭在她肩上,“小妹妹,自己来这里干什么,陪我们喝一杯?”
蔚然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子杰率先冲了上去拦开那几个人,“没你们的事,走开!”声音分贝之大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人不忿想上前身边的人拦了下来,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脸色不善地离开了。
旋转的led灯投射下来发出妖娆的光线,音响声仍旧震耳欲聋。
子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本来他对这个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不速之客没有多少好感还一直多少都有些恨意,可是在看到那几个平时跟自己混在一起的哥们上去调戏她的时候一股热血就突然从心底涌上来直到头顶,本能地就拦在了他身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蔚然看着这个两年来经常恶作剧戏弄自己的男孩子,突然觉得好似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沉默半响后子杰开了口。“我看见你的车在门口。”蔚然抬起头,看见他的样子突然有些感到害怕,可还是露出了一副倔强的表情,扯着他的衣袖,“跟我回去…妈妈做好了饭在家等你…”
“不要跟我提那个女人!”子杰又是一声怒吼,比刚才的声音更大,将手用力一甩,可能是用力过猛的缘故,蔚然啊地一声就向后跌了过去,同时被子杰胳臂打到的酒瓶也掉落在地面砰地一声摔得七零八落
有一块碎片正好扎到了蔚然的腿,殷红色的鲜血开始流到地面。
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但很快就被蔚然用手背抹掉,咬着嘴唇扶着手边的墙面勉力站起,甚至顾不上看腿上的伤口就一瘸一拐地往门口地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看见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难过,失落,还有一点点的怨恨,子杰一瞬间内简直有着想给自己扇一个耳光的冲动。
“谁有创可贴?止血的棉纱也行…”满脸焦急地向身边的人群求助,已经要开始语无伦次。有好心的女孩子递过来创可贴,子杰接过忙向蔚然的方向跑过去,只留下了一句谢谢…
“要去打破伤风针的…”他身边的朋友提醒道。
到医院后将伤口洗净,用酒精消了毒,再用纱布小心地包好。大夫有点生气地说,“你是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这么不细心…”蔚然脸色微微一红,低着头没有讲话,子杰听着他略带责备的口吻也只是习惯性地像是应付地嗯了一声。
可是那个时候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讲,“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的,蔚然。”
4.
晚上在家吃饭,蔚然妈一看到蔚然腿上包着的纱布就大呼小叫地冲了过去问长问短,子杰的父亲皱起眉头瞪了子杰一眼,“是不是又是你…”
“没事的,爸…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蔚然微微一笑示意他们不要担心,“多亏了子杰哥哥送我去医院的…”
“真的?”子杰父亲仍然板着面孔。
“是真的,你忘了上次我不小心掉在…水池里,也是子杰哥送我回来的…”蔚然小声说道。
“谢谢你了,子杰…”蔚然妈笑道,“来来来快坐下,这里有你最喜欢吃的可乐鸡翅。”
看着陈阿姨一脸和善的表情,突然就觉得什么东西慢慢地在心里被融化了,好似有春风拂过,在一点点温暖着已经冰冻起来的心
大概是从来没觉得气氛会如此和谐温暖,所以当子杰接过陈阿姨夹过来的一个鸡翅开口叫了声妈的时候,几个人伸出筷子的手都不约而同地停在了那里
萌生出的喜悦跟温暖都在一瞬间被放大,像春天里茁壮成长的枝桠。
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间心照不宣。蔚然微笑着埋着头扒饭,一滴眼泪还是忍不住掉到了碗里。
于是很多隔阂变得不再是隔阂,我也可以肆无忌惮地跟你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了,也可以在家里抱着毛茸茸的玩具熊跟你打打闹闹了,也可以在客厅一起看着电视剧一起吐槽里面的狗血剧情跟人物对白了,
大概是这种平凡的陪伴最让人觉得温暖,虽然很简单却很真实。
可是总是有些突如其来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就打乱了原本安静而美好的生活,让你变得手足无措。
那天晚上子杰送蔚然回寝室的时候,两人本是一路说说笑笑穿过经常走的那条小道眼看就要进入学校,却在对面被几个一身酒气的小痞子拦住了去路
子杰看清来人之后忍不住道,“暮宁,你们来干什么?”
“靠,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还有你身后这丫头,是你妹妹吧,让哥几个替你好好疼爱一番?”
自从上次蔚然不顾一切地跑去酒吧找子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些地方,收起了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性格,也跟之前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开始疏远,认真上课做着笔记的样子更是让班里的同学们都大吃一惊。
他的转变让父亲开始感到欣慰,蔚然更是感到欢喜,每次看到那个子杰坐在那里用功的样子,那帅气的侧脸跟锋利的轮廓都会在心中荡起一丝涟漪,
但却没想到那天酒吧里子杰冲动的行为埋下了祸根,那几个染着黄毛的青年并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只是当时有所顾忌才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他早已不流连那些场所,跟很多人的关系都开始变得生疏,他们正是找了这样一个机会,在他俩单独走过这条路的时候,便围了上来。
子杰愤怒了,“走开!”
他不会容许任何人在眼前伤害自己在乎的人,所以在看到一个一头黄毛的混混轻佻地用手去勾蔚然下巴的时候,就像那天在酒吧里那样愤怒冲过去一拳就打在了那人的脸上,随后几个人扭打成一团
蔚然在一旁急得直跳脚,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她此时也是手足无措,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叫人来帮忙,却被另一边腾出手来的人抢过了手机,心急之下抓住那人的胳膊就咬了一口
对方疼得哇哇直叫,愤怒之下也顾不上那么多挥舞着手里的空酒瓶就向蔚然投上砸去。
就在那一瞬间子杰扑了过去,酒瓶砸在他的头上鲜红色地血就冒了出来,那几个人吓了一跳再加上刚好有人经过,于是便匆忙地跑走了
子杰的朋友刚好也赶了过来,连忙叫了辆车七手八脚把他抬上去准备去医院。
被抬上车的那一刹那子杰看着蔚然露出一丝微笑,“蔚然,我说过从那时起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那一刻心里的天平突然就开始彻底地倾斜,像喷薄而出的水雾将心底占据地干干净净,如果说之前她还因为与子杰的微妙关系有什么疑虑,那这个动作加上这句话彻底地沦陷,沉浸在他的勇敢与保护中
是每个女孩子都想要的那种保护,那种觉得就是只要你在天塌下来都不会觉得害怕的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而终于让她放心下来的是子杰的伤没有大碍,缝了几针又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子杰就康复出院了
从医院门口出来的那一刻,子杰眼里就只剩下了一身淡蓝衣裙等在那里的蔚然,眉目倩兮,巧笑嫣然,看着她浅浅的笑容感觉心都要被萌化了一样。
大抵是年少时对爱情的冲动,才能在一瞬间那样的义无反顾。
阳光微煦,缓缓地照在彼此凝视的两人身上,那些路边汽车鸣笛的声音,街边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来来往往的男孩子女孩子们兴高采烈讨论八卦的声音,统统好像都突然间渐渐地小了下去,所有开心的,温暖的,等情绪所包裹起来的幸福感,全部都融入在了子杰最后小声说出的那句话里。
“我以后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一刻勇敢地爱吧,感觉对了,便是对了。
若能在你身边安好,我自然愿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