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里纳杰·无奈的世界
文/大狗
之后的一天,我亲自去找了这片辖区的煤矿经理。去的路上,我内心仿佛在燃烧着烈火,我设想着自己或许会到那里去大闹一番,一切画面都有可能。可真当我从那里走出来的时候,心中只有彻底的无奈和无助。
煤矿经理没有我想象中的令人厌恶,他略有点胖,可言谈举止却让我感到了一种诚恳。那深邃的眼神告诉你,那也是一个经受过磨难的生命,因而充满了理解与同情。
我把矿工们的生活状况如实给他讲了一遍,或许这对他来说早已不算新鲜。
而他所给我讲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可怕的正是那个道理,因为其合理,才让我无奈。
比利时的煤矿算是世界上最贫的矿区之一。在这里采煤很难,业务费用高,获得利润低,没有任何竞争优势。每天,公司都要按最低成本去销售煤炭,倘若多为矿工发一个法郎的工资,那么生产成本就会超过煤的市场价格,煤矿公司就得倒闭,矿工们就真得一点钱也拿不到了。
——难道矿主们就不能少提取一点利润吗?
是啊,我们都会想到这个问题。可是商业有他自身的法则。投资总是渴求回报的,倘若我们降低了投资人的利润,那么他们就会撤回资金,转投到其他地方或是其他行业上去。而这同样会导致公司垮掉,工人们也就失去了生活来源。
——那缩短下矿工的劳动时间呢,每天在矿井下面工作十二个小时,他们太辛苦了!
不行啊,每天的煤矿产量下降,这无异于提高工资,提高煤的成本。
——但,至少可以改善下工作环境,完善一下安全设施吧?
经理叹着气,又作了解释:由于股息太低,公司股份在市场上卖不出去,筹不到钱,也一直没有剩余的利润可用来改善工作条件。这种恶性循环已经持续了很久,毫无改善的迹象。您可知道,我到矿井去过很多次,我知道那里的条件有多么艰苦,我也知道矿工的生活有多么残酷。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也正因为这些,我变成了无神论者。那些矿工并不是坏人,可是上帝在这里根本帮不了他们。
我能听懂这些商业上的法则,也正因为我听懂了这些,才无话可说。
瓦姆村的冬季显得格外漫长,严寒一天天侵袭着这片土地,不留情面。除了上工,人们很少出门了。即使那一间间棚屋,也无法提供应有的温暖。
每天,下矿的工人汗流浃背地从闷热潮湿的地下冒出来,钻入凛冽的寒风,穿越冰雪覆盖的荒野,才能回到自己那清冷的屋子。这怎么能是常人所过的日子呢?他们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接二连三地倒下了,发烧,肺炎。令人难过的是,我不得不开始主持葬礼。
“学堂”停办了,我宁愿孩子们多在家中待一会儿,守在那冒着一丝热气的炉子旁边。
我不再闲逛,而是更多地去做些实际有用的事情。多半时间,我去黑山上捡煤,把它们分给矿工家庭,至少能让他们少挨冻一会儿,也能喝上一杯温热的咖啡。
布道工作越来越少,我放弃了“沙龙”,转而走到矿工家中去做小型的传教。可在这种严酷的生活条件下,这些工作越发显得没有意义。那些吃不上几顿热饭,在屋里还要忍受瑟瑟冷风的人们,真有必要听什么福音吗?
每月寄来的薪水,绝大部分都用在了矿工身上。给他们买些食物,衣服,还有药品。我自己屋里也越来越简单,留下一套更换用的衣服,其他的衣帽鞋袜都送了出去。
德克鲁克的大儿子患上了严重的伤寒,需要单睡在一张床上,以免传染另外两个小家伙。倘若让小家伙睡在地上,他们准保也会得病;要是父母去睡到地上,第二天就别想干活了。我没有多想,回去把自己的木床拆开,送了过去。那夫妻俩挽着手,看着我组装木床,并没有讲过多感激的话语,可是那两双眼睛充满了幸福,又仿佛透着泪光。我心里无比温暖。
回去后我找丹尼斯太太借了些干草,当作自己的床铺来用。太太看到我这幅摸样,大为吃惊。她让我留下,让我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可是,我真的无法接受,我不能让那温柔乡来软化我的精神。
其实,我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