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写出来一点儿都不美,“追过的女孩”和“走过的路”好像都是美的,唯独“麻辣烫”不是。然而我和那些年有关的记忆确实是离不开麻辣烫的。
热雾袅袅上飘,总也打不湿灯泡。泛着微黄的灯光,照亮雨布搭起的简陋棚子里的几张桌。那放各种食材的架子,是一辆手推车。车被改装地很好,面前可以放五颜六色的篮子,下面像个柜子,放碗。餐巾纸在把手上挂着的黑塑料袋里,打包用的塑料袋挂在车顶上。就接过老板手里的袋子,从车顶上拿一只纸碗和一双一次性筷子,就可以带走了。这家麻辣烫我不知道吃过多少次。因为近,因为好吃。
麻辣烫简陋的摊就摆在学校对面,过了马路就可以落座,马路上车又不多,走起来很方便。价格也是极实惠的,因为面向高中生。所有带荤的都是一元,蔬菜统统五毛。面要五毛钱的就够吃了。一碗下来有时有时三块五,有时四块。吃得肚子溜鼓,一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
最喜吃这家麻辣烫的就是靓美了,她身材不好,皮肤又黑,脸上经常起一些红红白白的小疙瘩,可就是爱吃,谁也管不了。我们先后左右相邻的六个女孩常去吃,一去就占了两张桌子。从高二到高三,这家摊子都在。靓美快速地把小香肠、大香肠、撒尿牛丸、海带丝放进自己的篮子,熟练麻利,第一个把篮子放在老板面前等着点数,得意洋洋地向我们五个一笑,直到老板问她第三遍要什么面,她才回答:“土豆粉。”一屁股坐在塑料小凳上,靓美就开始八卦。“哎,那个,大头是不是跟静静谈了?”
这种八卦直到我们高三下学期才结束,取而代之的——“丹丹,你那题做出来没耶?就我问你的那个呀。”丹丹吃东西不挑,几乎每次都是第三个选完菜的。第二个是我,我每次都吃海带丝、香肠、白菜、鱼豆腐、土豆粉和牛筋面。顶多是把白菜换成了小青菜,仅此而已。丹丹若无其事地摇摇头,含着嚼了一半的宽粉说:“那题那么难,放弃吧,高考我也做不出来。”丹丹已经是我们当中学习最好的了,她放弃的题几乎没人做了。
最磨叽的是涵涵,每次都最后一个选完菜,最后一个得到煮好的麻辣烫,最后一个吃完。可我们谁也没有埋怨过她,甚至连催都没有催一下。吃饭有时候会碰到静静,她或是从棚子后边走过,或是在和大头对吃,只是平平常常打个招呼,她是太漂亮的女孩儿,有点儿让人难以接近。
我最喜欢和晨晨一起去吃,因为她和我一样爱吃麻,爱吃酸,菜也是少不了海带丝和鱼豆腐的。我们曾分着加完了桌上的半瓶醋,还互相尝尝谁的更酸。
看到晨晨和一个男生来吃饭的时候我很吃惊,没有上前打招呼,绕过了摊子,进班了。那天的晚自习晨晨没有来,前后的女生都说晨晨被一个骑电瓶车的男生带走了,麻园最先看到的,说给我们。第二天晨晨来的时候,麻园第一个问她昨天骑车带着你的是谁,晨晨死活不说。最后的最后我也不知道。道路清理的时候马路两旁的摊位都被撵到了小胡同里,小胡同有清洁工定时清理,做得像模像样。麻辣烫一度消逝了好长时间。后来在胡同里租了个摊位,丹丹却再也不跟我们一起吃了。因为她说卖麻辣烫的夫妻人品不好,她在外面租的小屋里听到了夫妻俩大骂半夜不睡觉的学生。我们吃麻辣烫的时候也不敢再张扬了,几个人走出教室,就默默去了。
我知道多吃麻辣烫不好,所以隔三差五才去一次,靓美也不每天吃了。高考结束后,我们相约一起去吃一顿麻辣烫。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了,这时候既不是晚饭时间也不是晚自习放学。麻辣烫的摊位空空的,车都没推来。有几张凳子,我们就在坐凳子上等。六个人面前六部手机的光,是梦婷先抬头,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谁也没有说要各奔东西了。教室里还有高一高二的学生在上晚自习,整个校园都亮着,一栋被灯光映得通透的教学楼,因为一楼二楼教室的黑暗,像悬在空中一样。放学的铃声很快响起了,学生们说说笑笑的走出来,手里有的拿了教科书,有的拿了参考资料。向书店涌去,向超市涌去,向出租房涌去。也有看向麻辣烫的小摊的,可随即转移了视线——小摊现在还没摆上,恐怕是不会来了。恍然知晓我们早已脱离了他们,不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