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进入最后一个月，也意味着电影届颁奖季即将到来。有着“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美国电影学会(AFI)近日公布年度十佳电影，一部海报上均是华人面孔的电影赫然入目，与《小丑》、《爱尔兰人》、《利刃出鞘》等近期热片比肩。
这部海报上仍写着“11月22日上映”的影片《别告诉她》，在临近中国上线前撤档延期。海外电影网站Variety称据有关人士透露，该片可能在即将到来的颁奖季收割不少提名和奖项，延期上映会更利于票房红利，并预计会在明年一月重回院线。
延迟上映的消息出来后不久，影片的主角奥卡菲娜就获得了美国哥谭独立电影最佳女主角奖，刷新亚裔演员新成绩。而影片自今年7月在北美上映以来，至今依然保持着烂番茄新鲜度99%的极佳口碑。上映首周单个影院平均票房还超过了《复联4》。
为何这部以真实中国家庭故事展开、80%对白都是中文的影片，也能够在西方社会引起广泛共鸣呢？想必是探讨了大多数家庭都在面临的普世问题。
01
一个充满“谎言”的家庭故事
《别告诉她》的故事简单得真实。远在美国、日本的儿子们获知在中国的老母亲罹患癌症的消息后，为了不刺激她的病情，决定向她隐瞒这个不好的消息，并且假造了一场婚礼，好让全家人都飞回国探望她。
这样的情节听起来是否有几分耳熟？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充斥着类似的「谎言」：母亲为了刚结婚的孩子安心去度蜜月，隐瞒她即将要做手术的消息；父亲为了孩子在国外安心读书，隐瞒爷爷重症入院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父母长辈似乎总在为了「爱」，而静心营造着「谎言」。
但《别告诉她》不止于此。电影一开场，就是一个日常的小谎言。奶奶在医院等待检查身体时接到孙女Billi的电话，孙女问“你在哪里”，奶奶随即说，“我在家里”。接下来Billi回到父母家，妈妈问，“你经济上有困难吗”，交不起房租刚被房东威胁过的Billi马上回答，“我有钱”。
是不是像极了父母一个电话打来问候时，不管工作上情感上有多少烦心事，都会回一句“挺好的”，不管加了多少班忘了多少顿饭，都是一句“吃饭了”的我们？
你为什么那样回答呢？
02
都挺好？其实糟透了
简单地回复家人的嘘寒问暖，尽力维持表面的岁月静好，报喜不报忧，似乎是我们面对他人特别是家人时的优先选项。
今年3月大火的电视剧《都挺好》就是无数这样的「谎言」编织而成的。剧中苏家三个孩子，大哥苏明哲在美国做IT工作，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老二苏明成有房有车，收入稳定，家有娇妻；老三苏明玉是精英女性，企业高管，拥有豪车别墅。听起来，似乎都挺好。
然而一切却在母亲去世后分崩离析了。原来父亲是个自私没有担当的人，大哥早就失业，而且也不愿意承担责任、面对冲突，只想当个“好好先生”，老二花钱大手大脚，赚的不够花的多，暗地里靠啃老度日，最小的妹妹因为从小家中重男轻女受了很多伤害和委屈，还无法直面自己的伤口，想向家人表达爱都要通过扭曲的方式。
多年以来粉饰太平的“都挺好”，让他们多年来渐行渐远，甚至误会日渐加深。但当「真相」开始显露后，虽然原本的岁月静好变成了鸡飞狗跳，陈年伤口上的纱布被扯开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脆弱、痛苦和弱点了，苏家几口人却离彼此更近了。
「谎言」有很多种。苏家的「谎言」之所以导致众多“狗血”，源自他们说谎的原因是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不敢让平庸、懦弱、懒惰、自私、脆弱、渴望爱的自己被亲近的人看到。只有当这些「谎言」破灭，他们才可能触碰到真实的自己，真实的对方，包容与连结才可能发生。
现实生活中的大部分人可能不太会碰到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当然也有更“狗血”的真实生活），我们对亲人说一句“都挺好”，可能只是当下心烦不愿多说、赶时间不想被唠叨，或者不想父母儿女担心，也可能是害怕家人的不理解与不接纳，于是就用一句句随口的「谎言」搪塞过去，用来维持彼此间的安全距离。
03
在爱面前，谎言或真相不再重要
《别告诉她》里的「谎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女主角Billi代表西方和现代思维。在她眼里，向奶奶说谎，意味着剥夺了她作为病人的知情权，以及作为人的自主权。所以家里人都极力阻止她回国，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向奶奶说漏了嘴。
但她还是回国了。从只能和奶奶在电话里进行“岁月静好”式的问候，从喊口号式的“权利平等”，来到了奶奶的真实生活里，来到这个「谎言」的真实语境中。
为了劝说她，Billi的叔叔搬出了一套东方/传统价值观：在我们的文化里，生命不是属于个人的，而是属于家庭的，为了不刺激奶奶的病情，为了她的健康，我们要一起圆这个谎。
再看到姨奶奶为了隐瞒病情在医院里上下打点着，妈妈表面上吐槽着对奶奶的不满却暗地里伤心着，堂哥在婚礼上努力开心却难过到崩溃，爸爸默默落泪然后大醉一场，而奶奶依然在大家精心维护的「谎言」下乐观生活着，热情张罗着，对自己的身体充满了信心……
东方或西方，现代或传统，个人或家庭，谎言或真相，一切似乎不重要了。Billi最终选择加入这个「谎言」，是因为爱。当她看到家庭中每个人的不容易，每个人为了圆谎而付出的努力，她懂得了家庭里爱的陪伴与连结，才是最大的真实。
这部电影取材于导演王子逸的真实个人经历。而她的奶奶在被医生判定“只能活三个月”后，到现在六年了依然健在，而且依然被蒙在鼓里，甚至整个电影摄制组都加入了这个谎言。
导演在接受Mtime采访时曾表示，“拍片过程中我也和家人深入恳谈，发觉很多我之前不知道的事，包含这个善意谎言背后的文化背景和决策心境。因为我自己经过的当下忙着跟大家争论谁对谁错，等到我开始拍这部电影时才开始和家人谈心，想要更理解对方。所以《别告诉她》是一场与异己的人事物互相尊重、共存的探索旅程”。
这解答了这部讲述中国家庭故事的电影何以受到西方观众和影评人的青睐。因为它既关于又高于文化和代际冲突，它让观众看到的是家庭中的冲突难以避免，矛盾存在于每个人与人之间，但只要行为的本意出源于爱，就有办法化解。
大概真相与谎言本来就是一体，揉杂在生活中，无法剥离。生活中各式各样的谎言无法避免也难以被评断，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去看见自己说谎的动机，去看自己是否借由说谎在进行逃避。同时也去理解他人的谎言，更尊重和包容他人。
撰文/Beib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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