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日,星期三。
还没起床就听见妈妈接电话,有人要来家里。
中午四个人到了,是妈妈的老乡。喊嫂子、姨姨什么的,不敢乱叫。
他们提了五六件礼,我们也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忙活了一中午,我和姐姐、妈妈齐上阵,哥哥去买了菜和新盘子,爸爸不一会儿又出去,也买了一大堆菜,和几个新盘子。
巧了,这父子俩买的盘子一模一样,就花纹有点区别。
这情景似乎阔别多年,上次还是小时候,家里的糖留不到初四就吃完了,家里来了人,只能上新买的打瓜子、炒糊的花生和瓜子。
别看这些年年炒糊的瓜子花生,侍弄它们还要花不少功夫呢。
年前会专门留出一天炒干货,瓜子的火一不小心就太大了,才下锅就糊了一片,赶紧铲出来,一半糊了一半没熟,抓一把嗑完,两只手已经像搬过煤似的黑乎乎的。第二茬一着急,连袋子一块糊锅里了,从此整袋瓜子都有一股塑料味,忍着吃完年也过完了。
炒花生时不知道妈从哪学来的窍门,半锅沙子半锅花生,翻起来累得要死,到吃的时候还到处都是沙子,不变的是,依旧炒糊。
每到炒东西,整个屋子都布满了烟气,比现在帝都的雾霾还严重,爸爸通常在这个时候缺席,哥哥有几年都不在家过年,只有我们三个欢天喜地、乐此不疲。
翻一会儿干货,就叫妈妈或者姐姐来替一会儿,自己回个老友诚意满满的原创短信,每一个字都会认真看。
满屋子烟气让我想起另一件事,家里的破鞋底(学名鼠妇)太多,只好用烟熏。那天晚上烟还没散尽,全家人都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爸爸居然冲进去把电视机搬出来,又扯出电线插座之类的一堆看起来像废品的东西,我们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电视,头顶是璀璨星空,那个场景永远都不能忘,大概比爸妈他们那个年代看电影更让人兴奋。那也是我第一次雀跃地发现,爸爸的理想主义之心,他心态的年纪仍然和我们相去不远。
年前又要炸很多东西、蒸很多馒头。炸东西时我们家三个女子都不够用,妈妈总被借到姥姥家、小姨家,或者邻居家,我俩也年年去给老二、老三家帮忙,我就是在三姨家学会的编麻花、炸馓子。总要忙到下午,或者吃完晚饭,又冷又累地回到家,带着一包这家人送的吃的。
妈妈一个人去帮忙的日子就是我们的苦日子,一整天都不会有人做饭,饿了就吃点炸的东西或者肉,或者炸鱼,这个炸鱼啊,好吃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妈妈从小姨家帮忙回来,除了一包吃的以外,还带了两个风铃,妈妈说,这是小姨送我和姐姐的新年礼物。我和姐姐惊喜得不得了,第一次知道原来新年也是可以收礼物的,那两个风铃一直挂在窗前,很多年。
我家炸东西和蒸馍总会排到最后,翻油条时一会儿就一只手热一只手凉了,半天都暖不过来;蒸花馍也是我最期待的事之一,每年都会有新的创造,谁来都要赞一句:“这么漂亮的花馍!”但我和姐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揉馍,怎么都学不会把一团面揉成一个小山丘,甚至在想,为什么不能自己发明一个馒头的做法呢,就非得因循旧法吗,旧法不也是人创造出来的吗?
不过炸东西和蒸馍都有禁忌,炸东西时不能说渴了,这时候总要煮米汤喝,但得自己默默去舀,不能说渴不能要水,因为老人说渴了会多耗油。蒸馍时也不能数有多少馍,这样长大了就不会数数了。
今天一起吃饭的这几人其实我们都不太熟,是妈妈的老乡,我们按辈分应该叫姨夫的这个人,爸爸也找不到话题讲,拼命剥瓜子倒水,我和姐姐跟长辈就更找不到话题聊了,客客气气地吃完饭,下午送走了客人。
爸爸说,老人说客走主心安,现在能体会了。
他仍然是好客的,大概只是老了。
妈妈执意要回一半礼,客人非不要。妈妈让哥哥提着送过去,客人硬推回去不要……
这样几个来回下来,他们最终一件都没带走。哥哥回来抱怨妈妈:“你们这又是老家的老一套。”
妈妈说:“你总不能给人家留光吧?”
“回礼没问题,干吗把我夹在中间!”哥哥无奈得不得了。
我在另一个房间听见他们的对话,这不就是现代和传统文化的碰撞吗?
晚上吃了中午剩的菜,和家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明天见瑾瑾、静静和小花,去瑾瑾住的地方做饭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