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号下午5点,伴随着大二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我的暑假生活即将开始了。我还没来得及或是愉悦,或是悲伤地感慨一下,便匆匆赶往校门口去等前往堂姐家的直达车。
在学期接近尾声时,我已在着手寻找着暑期的实习机会,尽管手上已经有一份月底薪2000加提成的实习在等着自己应承。可是,总还想要找到更为心仪的。就在这时,我的堂姐找到了我。和男友开起了补习社的她想要找暑假兼职的小老师。秉承着“做生不如做熟”的原则,也想着挑战和突破一下自己,我便答应她了,成为一名作文与硬笔书法的小老师。直至后来,我才深刻体会到这个原则的愚蠢所在。
我紧赶慢赶,差不多到校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那辆飞驰而过的直达车。最后一班车都错过了,一脸茫然的我无奈之下选择了坐车前往车站后再转地铁和公交。我带着远远超出我负重范围之内的行李箱和行李袋,在车站和地铁站,阶梯非常之多,强行忍下抛掉行李的念头并且劝服自己,“只是万事开头难而已”。
广州地铁的1号和3号线的人潮人涌中,那个带着行李箱的女孩显得太吃力了。透过车上的玻璃,上面映着的那个秀发凌乱、脸色惨白的女孩,饥肠辘辘的她还一直警惕地审视着四周,地铁上拥挤时最怕遇到色狼了。
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是1号线噩梦的延续。累赘的行李让人在上车时几乎摔倒,然而顾不上回头看那些哄笑的人的嘴脸,匆匆找了个位置站好后便一直紧紧地盯着车厢边的站点牌。待我赶到堂姐家时,距离出发时已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我们十多年来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交情,让人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把性子隐藏得不留痕迹,只挑最乖巧文静的那面展示出来。
匆忙的晚饭和洗浴过后,我正式面临了成为一名老师前的难题——备课。第二天的手工课内容是折纸。坐在堂姐旁强忍着疲倦和困意,手残党的我对着视频,一步一步地学着去折那朵困难的百合花,直至凌晨。然而,陌生的环境让人难以入眠,并且,身旁睡着的侄女360°不断切换的睡姿外加含糊的梦话“攻击”让人的身心受到了极度的摧残。
混混沌沌地入睡后不久便传来了堂姐催促起床的声音,我强忍着四肢传来的酸痛,收拾好心情,调整好状态准备去面对各种未知的小朋友。至此,我的教师之旅正式开场了。
活泼的小侄女为我教师之旅的第一天减轻了不少负担,她向其他小朋友热情地介绍着我,让我直接甜甜地自我介绍一下便拉近了与她们之间的距离。事情似乎进展地很顺利,上课时小朋友们都乖巧而又好奇地看着你,讲解疑惑时一脸的专注,并且还特意写了一篇赞美我的作文,题目还是“美丽的小婷老师”。这所有都给了人一种岁月静好,我在为了教育祖国未来一代而孜孜不倦地努力并有所成就的感觉,甚是美好。
从第二天起直至后来,让我一度怀疑第一天的美好是否真的存在过。第二天开始,其专注的眼神全被顽劣的脾性所替代。一旦你的眼神从他们身上移开丝毫,便是肆无忌惮地喧闹、开玩笑、玩游戏以及乱跑乱跳。而每当你端出发怒的姿态时,他们便会以极其无辜且又委屈的表情盯着你,并陷入死循环中,直教人无力又无奈。
按照先前我和堂姐的约定,我本该只是一名教导作文与硬笔书法的小老师。可事实上,除了第一晚让我手足无措的折纸外,我还成为了一名轻黏土教程、作文、硬笔书法、阅读理解、画画、讲故事、作业辅导等的全能老师。此前,我也以为自己只需要按时认真地在黑板前上好课便行了。可事实上,我成为了保姆般的角色,接送他们上下课、照看吃饭、监督午睡,较小些的学生甚至上厕所还需要陪同。
让人心力交瘁的不止于此。当你一字一句地、一遍又一遍地从古诗教到英语时,回馈给你的只是那摇摆不定的眼神,坐立不安的姿态以及一问三不知的神情。头天晚上备课几小时的手工课,第二天辛苦教导他们做出的成品,都能在第三天时在他们的书桌里找到残缺的次品,分明我每次都叮嘱着要把它带回家。
而让人崩溃的不止于此。以前看《红楼梦》时,最厌恶的便是林黛玉的眼泪。那些总是因触景生情而生出的寄人篱下的孤独与离愁全被我因自己不曾体会便轻易认定为矫情。到自己真的切身体会到时,那种无法诉说孤独却像不了黛玉,能写成诗,做成词,我只能在深夜里堪堪写在备忘录上。
小侄女在第三天回到堂哥家以后,一个话唠在生活的周遭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聊天的人。那些烂在肚子里的话全说给了孤独听。房间的门是铁门,一旦关上,WiFi的信号便是若有若无,最后和WiFi消失的还有手机信号。每天晚上我唯有躺在一翻身便会咯吱咯吱响的床上,望着四堵白墙,想着家中那个正在等待着医院检查报告出炉的可能身患早期宫颈癌的妈妈,听着门外堂姐的笑闹声,连哭泣也只能小心翼翼。
堂姐爸妈的吝啬在亲戚圈里一直是不变的笑料,可不曾想到,吝啬是具有可遗传、可影响的特性。看《极限挑战》时,王迅的抠门总可以成为笑点。但当自己真的遇上这些人时,其实根本是笑不出来的。或两个小馒头加两个鹌鹑蛋、或半根番薯的早餐,最丰盛的一次是头天晚上买的买一送一的面包。要费力找肉的午餐以及菜少得尴尬的晚餐。故意放好不让用的纸巾,第一天便使唤你晾的衣服,以及几乎没有任何解馋的零食。深夜里饿着的肚子让孤独上升了十个度,可是只能暗暗发誓明天吃饭时一定要在他们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时多吃些菜。
在暑假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堂姐她给我的,所谓的“工资”。她一次性把我一整个暑假,快要将近的两个月的时间里所要付出的心酸与努力换成了人民币,全把它们放进红包里给了我。“尽了最大的能力,能给的都给了”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红包里装着,1500块钱。
三天后,我毅然决然回了家,生病了的妈妈本就更需要,被困着的我。回家以后,心酸的难过的我从不在妈妈面前提及,只是每天晚上都要赖着去和她一起睡,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祈祷着里面不要长着可怕的东西。
后来,妈妈没有患上宫颈癌,我也重新变成了那名没心没肺的女孩。只是,我再也没有提及过关于那个暑假的事情,再也没有和堂姐一家联系过。只是在身边的同学都选择报考教师资格证时黯然一笑。我只是,再也不想当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