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兰亭集序》)
时间和经历让读过的文章于我越来越不同,现在已经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舒婷的《致橡树》和穆旦的《赠别》中读出与以前相异的况味了。我们可预期的人生那么长,还有许许多多从书上得来的经验需要在现实生活中体会,这就不得不让人珍惜生命中每一个看着阳光照在窗帘、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的清晨,和安静宁谧、醒来觉得充实和庆幸、且有颇多思考的深夜。这当下的点滴有的时候甚至让我相信,没有什么触手可及的未来。很多的时候你会发现,有的人的人生从来不是以“获得成就”为目标,就像我。从小就与成就感绝缘的我,体会过许多种“弱势群体”才有的感觉,成就在我这里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可能资源的匮乏使一部分人 在生存竞争中习得了拼命奔跑,正如可爱而憨直的阿甘一样。我在父亲的教育下渐渐学会了“不抱希望地争取最大努力”,仿佛希望是某种奢侈而难以背负的东西。有时候我就在想,可能不抱希望的时候,是最有希望的时候,因为不抱希望的前提是,我们从未担心过没有希望。
通过以上的叙述,不知道能不能说明“取得成就”作为动机在我这里的奢侈和不兼容,虽然它本身是很好的激励模式。试想,从落后封闭的地区走出来的人,本身最大的动力仅仅是“逃离”而已。能促进他继续走下去的成功经验,从自身来找,或许最恰当的还是“想要离开某地”。这种逃离是有原因的,大多数因为客观环境的单一和局限,使一些特立独行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包容和接纳,所以他们努力奋斗、想走出去,这一切,它的动力就是出于人的利己心而想要“逃离”,也可以理解为原有环境的推力。所以我大概明白了,人与人的自我激励模式是不同的,有的人是因为前方的事物吸引他而前进,有的人是因为后方的事物推动他而前进,前者大多成为既得利益者,后者更可能成为有情怀和境界的人。每个人适合的激励模式可以说是从童年时期就已经确定的,甚至说是不可改变的,我们去发现,需要从自己最成功的经验中去分析,去寻找真正的动力,从而用这样的模式把它延续下去。这种激励模式的不同,反映在外界,可能体现为一个人习惯于看积极的东西还是消极的东西,以拉力为主的人更容易看到积极的东西,以推力为主的人则更容易看到消极的东西。于是对于前一类人来说,满足和自我肯定是常态,而对于后一类人来说,他们越表现得不满、越自我怀疑、越保持空杯心态,就越接近于真实。同时,对于前一类人来说,看到事物的消极面让人感到沮丧和失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依靠环境中的积极因素生存发展的,而对于后一类人来说,看到积极完满的东西,感到满足和快意,在短暂的愉悦之后反倒有一丝惶恐和不安,这种惶恐和不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起源于心灵对自我激励停滞的观照。因为他们以为安全的发展模式是在寻找和解决问题中不断自新和改变。由此我大概理解了到一个环境后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它的局限,发现它的问题,这对我来说是很正常的。这不代表我是个消极的人,也许这种“消极视角”正是我进步的养料,正如有的人将环境的积极面当作自我发展的养料一样。选择哪种方式,与人们一路走来的经历息息相关。我的模式是,在某地感到被排斥,所以我必须十分拼命努力做到金字塔顶端的水准,然后超脱于它,并顺理成章地用实力鄙视那些嫌弃我的人。从甘肃某小地方到兰州是这种模式的成功运用,也是我阶段性奋斗的巅峰。而从兰州考出来的时候未曾达到巅峰水平,有一方面的原因是我在高中时,未曾看到它的局限性,也未曾真切地感受到被排斥的感觉。这不是说那个环境有多么得开放和包容,虽然的确是开放和包容的。我想说的是我当时可能对自身的消极情感更多采取的是压抑的态度。直到很久以后的现在我才发觉处理好情感、人际关系和工作/学习几件事情可以是不矛盾的。这似乎可以类比王海明所说的当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不冲突时,应不损害一人地增进社会利益这种行为模式。我把它表述为,当处理人际关系、关怀自身情感与努力学习上进不冲突时,哪个方面都不可偏废,如果时间确实有限,应根据情况调整三方面的比例,而不应该完全放弃其中的任何一个部分。上文的论点可以概括为“认识局限的重要性”,从这一点上我是能够说服自己的。根据我迄今为止有限的经历,痛苦比快乐更能够激发人的潜能,而知道自己的局限和不得不止步的限度,何尝不是一种痛苦,是一种有积极意义的痛苦。十分庆幸地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状态,即满足而不止步,知道局限而不抱希望。不知道“知止而后有定”的意思能不能这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