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大地注定桀骜不驯,可人类的顽强也不可小觑。北海道大规模开发的历史,不过百数十年,其中必然掺杂了原住民与野生动物的血泪,和环境破坏的阴影。但我依然敬佩那些远渡严寒之地,靠一己之力开垦荒野,向大自然讨生活的人,正是他们创造了今天这里的田园风景。
从日本本州等地来北海道游览的人,一定会有感于农田牧场的一望无际,公路的笔直无尽,天空云朵之触手可及,仿佛有身处异国之错觉。是的,这里和总是精致小巧到千篇一律的“日本式风景”完全不同,连田间风景似乎也还残留着几分未开垦前的原生态气息。而北海道人的气质也有几分粗枝大叶,由于他们本就是来自日本各地的开拓民后代,并没有对先祖的执着和排外心态, 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物产丰富的家乡十分自豪,在我看来有一种很有意思的“落地生根”的意识。
曾经有一部以北海道中部的富良野为舞台的系列电视剧《来自北国》(又译《从北国来》《北国之恋》),讲述了与妻子离婚后的男主人公,带着一双儿女从东京回到家乡富良野生活的故事。而这部剧的剧作者仓本聪本身是东京人,后来先移居札幌,继而又定居富良野。在参观富良野麓乡地区的本剧摄影地“拾来的家”时,看到入口处贴着一张纸,是仓本聪的话,仔细看看很有意思。
欢迎来北国
如果你指望不尝辛劳就观赏大自然,你就已经是个傲慢的人。
如果你想用金钱去寻求感动,你更是个愚蠢而轻薄的人。
大自然一方面冷酷无比,也正因如此而一面又美不胜收。
如果你想不流一滴汗就观赏北海道的话,在都市里看看风景明信片就够了。
但是,既然你难得已经来到这里,请用真正的观赏方法来看它。
这里并不是所谓的旅游景点,而是这里的居民在大自然中各自静静生活的场所。因此这里不会为你们考虑招待的设施和服务,这里有的只是生活本身。如果你说,这正是我要品味的,我们将发自内心献上一句。
欢迎你,远道而来这北国。
而“拾来的家”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是剧中主人公将当地被废弃的大型垃圾捡来,废物再利用为他自己和亲人所造的房子。废弃的公交车、电话亭、卡车、威士忌瓶,无不被他一一变废为宝,组装成了一栋栋房子。他对子女说,在这里生活不需要金钱,有想要的东西,就自己花工夫把它造出来,如果嫌自己造麻烦,就说明这不是真正想要的东西。剧中主人公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当然终究只是虚构,但我也由此想到,我们今天所拥有的生活,原本从无到有,并不是理所当然。就如同城里人所陶醉的乡间风景,其实不过是农家的谋生手段,但正因此才会产生这一种人工美景,它的美难道不正在于它是生活本身吗?
在北海道旅行,处处可感受当地发展旅游并不是一切以游客为优先,而是不忘保护生态。生态厕所中贴着请使用者自觉保持清洁的告示,不设垃圾桶,要求游客自己把垃圾带回去的景点也随处可见。日本人在北海道开垦的这段历史并不光彩,除了对原住民的驱逐和同化,环境破坏的恶果也至今犹存:对狼的捕杀造成鹿的泛滥,过度开垦造成湿原减少……但正因为有这样的过去,今天的北海道,或者说日本,才更为注重人与自然如何和谐相处的课题。另一方面,阿伊努文化也逐渐受到重视,阿伊努精神中对自然的敬畏在今天的北海道也时常被提出来,作为一种可贵的思想来宣传。
往者已不谏,来者犹可追。日本的过去不只是日本的过去,它不应该成为中国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