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沉浮着茶叶,还弥漫着一股咖啡的味道。
是的,我把这个酒店里所有的廉价饮品一股脑地扔进了浴缸,温热的水夹杂着这些不甘寂寞的小分子上下翻腾,包裹着我这个与它一样浑浊的身体。
我还有一台ipad,躺在浴室的门口叫嚣着一首绝望的英文歌《you are my sister》。所谓绝望,是因为我听不懂那些似乎不太繁杂的英文单词,只是觉得那个不算太坏的功放音箱里传出来的男声异常伤感。抑或还因为,这个音箱里曾传出各种男声,他们大多,很伤感。
那时我就在想,爱情可不可以像实验室里的试剂那样,胡乱添加一通,然后发生一场场爆炸。甚至就如此时浸泡着我的这缸水,肮脏,但奇妙。
如果你以为我是一个戴着啤酒瓶盖厚的近视眼镜,长着一脸难以磨灭的大小疙瘩的理科恐龙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是爱情小说的作者都是躲在幕后意淫着的老阿姨。我是上海一所不是太有名的艺术学院里艺术史论专业的大三学生,面容还算玲珑。
我在想着一种实验,如果把我的青春,梦想,加上对爱情的憧憬,与这个世界的现实和残忍混合在一起,会产生怎样令人瞠目的变化?这些爱情实验的载体,将是一条条录音。
也许12月的中旬,在我们艺史专业的表演大戏结束之后(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们这样一群搞理论的人也要学表演,甚至还要走上舞台装腔作势地演一演别人的生活),那时圣诞节的纷雪会再次邂逅黄浦江水,我也将发布我的实验成果——一次爱情录音的展会,在上海美术馆。
只是一个maybe,我无法确定心里的种种爱情会不会被那个古板至极的系主任打上“情爱”的标签,难以理解。
还是想说一下,即使你们不信。我不是一个混乱不堪的三流艺校的女孩。我也曾深深地爱过一个男孩,愿意称之为爱,不仅因了刻骨铭心,更是历久弥新。可是爱情总是在伤害与被伤害之间徘徊,雕刻出一个个薄情之流,继续粉碎清纯少年的梦。
看过一部叫做《周末时光》的电影,多年以前,在我男朋友的怀里。具体的情节全部忘光,只是记得男主角和他的小情人上床之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收音笔,想要记录下这一刻的感受。当时我拿出我的小诺基亚,问我的男朋友爱我么?他告诉我,爱。
那时的手机录音功能很一般,一个爱字,被拖得很碎。
话说回来,此时我正泡在这堆莫名其妙的液体里听着那首莫名其妙的歌。
突然有点感慨,突然有点怀念。这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吧。
十天前在上海淮海路的小酒吧里,我认识了一个来自法国的大叔。他高而瘦,额头有着镌刻的很深的皱纹。那夜的上海闷而热,他西装革履,把自己包裹的紧实而精致,一副上等人的做派。我被他吸引,不为别的,只为那刻意而做做的打扮。
Emmanuel,翻译成中文是“以马内利”,上帝与我们同在的意思,他的名字。他却告诉我,他并没有一个坚定的信仰。我的面前有一杯金汤力,里面漂浮着几乎闻不到味道的柠檬片,我却记住了他的发音,Gin Tonic,从法国人的嘴唇中碰撞而出,优雅而平和。他把它放在我的面前,与我碰杯,一饮而尽,然后拉住我的手跳舞。
神情坚定,仿若料到了我不会拒绝。
那天晚上我跟他回家。谁也没有言明,我在吧台前微阖双眼,他说那就回家。
在出租车上他跟司机用蹩脚的中文开玩笑,胡乱地说出了好几条路名,兜兜转转,直到计价器上蹦到了65元才下车。上海的夜晚总是明亮而又繁华,尤其是在静安、卢湾这样的地域。充满暧昧的路灯下,我发现他家距离酒吧只有步行5分钟的距离,一条马路而已。他却瞎指挥着司机到处乱转。天晓得法国人的脑子里酝酿的是怎样的情怀。
矫揉却诱惑。
上海的老弄堂,房间里却被装点的像一个画廊。地上摆满了巨大的奶色蜡烛,凌晨三点,他一一将它们点亮。我蜷缩在沙发,忍受着令人发指的超低温空调。房间里回荡的就是这首《you are my sister》。迷醉的夜晚,令人心碎。
他告诉我他是一名歌手,现在我听到的这首,不是他的歌。
我疲倦,困顿,不知所措。无法做到像小说里写道的那群女孩,妖精一般地盘踞在沙发上镇定自若,我只是一只天真无害的小麻雀,毫无杀伤力。
小麻雀想睡觉了。他却拎着一瓶酒朝我走来,问我伏特加里是否需要加橙汁。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要加。然后他困惑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慌乱,毕竟年长。
他吻了我的额头。冲我笑笑,像极了一只狐狸。
对,是我挚爱的狐狸。
我发誓,那一刻我脑子里想到的只有张靓颖的一首歌,她把着麦唱到,“当你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我竟然会哭的像个小女生。”
我竟然会哭的,像个小女生。
他抱着我,呼吸平静。外国男人的胸腔共鸣特别好,浑厚的低音刚好响起在我贴近他身体的右耳。“我是gay,我男朋友在杭州,你很漂亮,又很脆弱,我想认识你,陪陪你,不是想和你发生关系。”轻描淡写,却撞击的我大脑生疼,但我知道,我清醒了,说不上来的香水味道,让我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为什么此时会想起他呢?
我泡在这缸奇葩的水里,无声的落眼泪。
其实那时,我早已破碎,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那天却有一个这样美好的人告诉我,他觉得我很棒,又很无辜。只不过,他不会爱我。他是gay。
在生活将用它最大的手笔摧毁了我的世界的时候,又向我张开了它最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