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笃鲜是我最喜爱的汤,没有之一。小的时候每年入春,到了河蚌上市时候就会缠着父亲做腌笃鲜给我吃,来了北京之后再也没有吃过,这道菜过了时候就不好吃了,河蚌最要新鲜,冬笋要嫩,北方不见人吃河蚌,便一直馋着过了一年又一年吃腌笃鲜的时节。
我父亲爱喝酒,在家的时候每次喝完酒就在饭桌上跟我说好多话,有些是辨别不出真伪的故事,有些是辨别不出真伪的道理,还有很多心里话,有时候我很疑虑父亲究的一生究竟有多长竟有这么多话这么多故事。
饭桌上最爱说的还是吃,我父亲说好像我们陈家人都很会做吃的,我父亲小的时候我的曾祖父是个嗜酒的人,那个时候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曾祖父买了酒就没钱买佐菜,就把冬天剩下来的黄豆和笋一起下锅拿油啵了,香气四溢,小孩子都被吸引过去抓黄豆吃。现在年岁好了,我祖父和我父亲对吃的更有讲究,我父亲跟我详细说过高汤的做法,荤高汤和素高汤的差异和用法,还有很多其他的知识,我想我现在对于生活有那么多细枝末节的知识一定跟我父亲有关。
一年到头在家里有关吃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冬天腌制食物,我祖父每年冬天都会腌咸肉咸鱼咸鸡腿,我父亲每年冬天都会腌咸排骨咸猪脸,所以我们家的腌笃鲜里面除了咸肉还会有咸排骨。咸排骨做的汤比咸肉好吃,好像会更香,排骨里面的脆骨最馋我。小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说脆骨最补钙,吃了就能长高个,导致我吃了很多脆骨然后对这种介于骨头和筋之间的物质的爱一发不可收拾。
腌笃鲜很重要的还有新鲜的河蚌,我小时候跟我父亲去菜场买菜,他会教我很多挑东西的知识,虽然现在几乎不会用。父亲爱钓鱼,对水里面的东西很会分辨,他能从开蚌的人旁边的蚌壳里判断是不是从被污染的水里捞出来的。小时候对于开河蚌的人利落的手法非常倾慕,那姿势那气魄一气呵成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一样。我和我母亲不太会买菜,前几年清明回去正赶上吃腌笃鲜的时候,我和母亲去买河蚌,十块钱买了三个,回来之后还一个老得嚼都嚼不动,着实被父亲嘲笑了一番。
吃腌笃鲜时节重要还有个原因就是笋到了春天就蹭蹭蹭蹿大了,超市里面那些药水泡好了的笋是不好吃的,即使事先焯了水还是会酸。菜场上的鲜笋还是要好好挑的,因为采笋的人会不小心把刀劈到笋里,然后伤害到的笋没有被发现就会独自从里面开始烂掉。我是很爱吃笋的,可是母亲总是不让我吃太多,原因是笋里面没什么营养全都是纤维,吃了太多笋就没有肚子吃其他有营养的东西了。
直到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我坐在饭桌前,父亲一边喝酒一边滔滔不绝,我恨不得拿筛子进汤碗里面捞东西的场景。
已过了好多年,我依然爱吃腌笃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