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踏上某个城市的第一脚时就有种“这座城市属于我”的感觉,熟稔的像是回到旧地,摩拳擦掌想要尝试人生中接下来的无数可能。可我想更多的时候是,当你以旅者的或是异乡人的身份,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不论你是坐在公交上困惑的看着车载电视里操着陌生口音的艺人在插科打诨,或是在晚高峰时在地铁与下班的人潮擦肩而过,总会难以从某种平面脱身,就像一块放错位置的拼图,背后有斑驳的色块,可你融不进任何一个,你穿过这座城市的街道,试图用一台相机证明你处于当下这个背景,可仍被一种粘稠重厚的异乡陌生感所包围。
把火车作为去旅行的交通工具或许是最接近梦境的一种体验了吧。时空和地理坐标随着铁轨漂浮游移着,让人在一种置身事外的视觉关系中被动的跟着流动的景致走马观花。
这是我第一次去北方,是真正“秦岭——淮河”以北的北方。那趟车的终点站是沈阳,在广州的候车室里,我发微信跟阿怨说,“我觉得我到了你那边大概都不敢说普通话了吧,太暴露南方人属性。”阿怨叮嘱了很多遍“这边很干燥一定要带好保湿的护肤品和唇膏”事实上我带了而且每天都像刷油漆一样糊乳液,可我还是干得快要变成一朵绽放的奇葩……
在北京的几天里,有天早上披了件外套就下楼去对面马路边排队买早点,从宾馆到大街上的那段路,我身边经过左手提菜篮子右手牵着小狗的大爷或是老太太,他们打声招呼,说上几句再在路口朝不同的方向离开。那时太阳还没完全出来,我排着队,把手缩进外套口袋里,路边梧桐树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在抬头看梧桐叶子掉下的一瞬间里,我特别想我和身后排队的人一样,恨不得迅速变成六十多岁,也在这里定居。大概老旧社区总给人一种安全感,突然明白我也许真的不适合到处旅游,不停变换的地点和人物,新奇感太多渐渐开始应接不暇。那时好想口袋里有的是串钥匙,而不是宾馆的房卡,虽然我不知道能开哪一扇门。
从北京回来的路上,当火车再从平原轰隆驶过,短暂地将窗外那悠缓的镜头截取下来,如同老电影开头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逼着我迅速的记忆。窗外是南方没有的,广阔的平原。在火车上能看到大片收完了的玉米地,玉米被铺在屋顶或门前晒着。我爬床上努力去回忆这几天所有的细枝末节,半夜却因为发烧难受得醒来,更觉得恍惚如同梦一场。凌晨三点多的硬卧车厢里漆黑一片,火车摇晃,伴随着周围人均匀的呼吸声,窗外偶尔有一闪而过的灯光。我踩着中铺的边缘翻下床,梦游一般的穿过走廊,在车厢尽头拧开热水开关在装了大半杯开水的同时抬头看见在两节车厢连接处抽烟的中年男人,昏暗的看不清他的脸,只有指间烟头有一丝光亮,旁边是不锈钢的扶手,亮灯的小隔间里有位穿着蓝黑色制服的乘务员。
吞了一颗药之后趴在卧铺车厢的座位上睡着,醒来没过了多久站台的扩音器传来火车到站的声音,还有停车时车体碰撞声和摇晃感,用卧铺卡换回车票之后盯着那张缺了一角的车票发呆,所以我这是要回到广州了吗?二十多个小时,我怎么好像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心想如果等会出站检票钳的咔嚓声也唤不醒我的话,那就不如装作是第一次来一样好了。
一次双程,位移为零,旅途归来的人不免感叹这场物理上的无用功。有些真的,有些假的,有些是你从脑中臆想出来的情节……有些永远永远不会在你眼前的城市出现。
可是,不是说以火车为开头,应该是有故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