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象堪比古玩界的普洱市场，在缺失合理引导与监管之下，或将不断重复暴跌暴涨的波动。

文│本刊记者 杨国华 (@媒体人杨国华）

沉寂近7年的普洱茶似乎风云再起。一直保持价格稳定的顶级普洱“老班章”，突然之间变幻“失常”，其疯狂上涨的程度直逼2007年的价格巅峰时期。

无预兆性暴涨

“每年都会有正常的波动，直到两个月前还平稳着。” 就在近日，茶叶出口基地、也是普洱茶产地之一的云南省勐海县，某茶厂副总经理刘长瑜拿着最新的数据告诉本刊记者:太突然，现在普洱产区整体收购价格最高上涨了100%。特别是一些古树春茶的价格，平均涨幅飙升达三到六成。

“一般的普洱‘台地茶’收购价为每公斤40-50元，同比涨幅大概每公斤3至4元。但诸如‘老班章’古树茶这类高端普洱，目前收购价更是涨至每公斤8000元，而去年同期，该茶的收购价每公斤也不过4000元” 。刘长瑜预测说“这样的收购价若是进入零售市场，价格应该会过万元。”

感到压力的还有云南省昆明市园如三秋茶叶销售有限公司总经理付伟：“今年古树茶的收购量虽然只有去年的一半，但收购总价反而翻了好几番。导致我目前的资金不但很紧张，风险也在加大。”

据记者了解，古树茶分为三种：大树、中树、小树，其中大树就是“老班章”，也是最好的品种之一。

产地的暴涨迅速传导至销售市场。广州芳村的茶叶批发市场是国内最大的茶叶交易中心，该中心的数据显示，作为普洱茶价格风向标的“大益7542”，小件的价格已达到8000多元，与去年同期相比，货价仅4000多元，一年的时间价格翻番。

“大益7542”涨幅翻番，但“大益龙印青饼”的价格涨得更为惊人。“2012年下半年的时候一件也就11000元左右，到如今的价格涨幅超过了三倍。” 一位经销商如是说。

“没办法，价格同样大涨的还有古树茶，因为在云南勐海，普洱茶原料的批发价3年已经上涨了数倍。”上述经销商向本刊确认，暴涨已经成为事实。

“老班章”的迅速暴涨使得很多茶农与茶商开始准备赚个盆满钵满。云南省西双版纳勐海县的老班章村，距县城仅60公里左右，这个村子的普洱茶，由于味道非常独特，受到了市场多年的追捧，这个村子生产的茶叶，就是时下普洱茶市场里价格最贵的一种。

一位老班章村的当地茶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因为价格暴涨而挣钱，有了想换路虎或者保时捷的念头。

这位拥有40亩古树茶园的茶农表示，今年他光卖春茶就已经收入一百多万，接下来还有夏茶和秋茶。去年的时候，同样这40亩茶地的收入才60万。如果按照今年的收入情况，他买新车、买别墅都不在话下，攒个两三年就可以一次付清，完全不用贷款。

疯狂后的梦魇

普洱茶市场的再次暴涨暴跌不得不使人联系起2007年。很多茶商至今还记得2007年4月的暴涨，就是该月的20日这一天，市场上的普洱茶价格被炒到了历史至高点，而市场重要的价格风向标—“大益7542”生饼被炒到了30公斤(每件)2.3万元。

孔佳勋是云南勐海县勐满镇一家茶厂的老板，同时他还是经销商与终端销售商。2007年的暴涨暴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那年的普洱茶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记得2007年，一位参加东盟博览会的朋友回来告诉我，一公茶王被标600多万元的天价。也就是2006年至2007年的上半年，普洱茶平均升值100%-200%，有的甚至升值超过10倍以上。” 孔佳勋说，那一段时期内很多茶商都疯了一样的囤货。

然而好景并不长，从2007年下半年开始，也是在一夜之间，云南普洱茶身价被打回原形，到了2009年，更是跌至谷底。2007年600万元一公斤的茶王，到了2009年仅市值10多万元，跌去50多倍。

更惨的则是源头的鲜茶，每公斤不到一元钱。云南的茶山，不少高差几百米，行路艰苦。暴跌后的茶叶一公斤只能卖到一二十元钱，而雇一个工人一天工资要40元，一天下来采摘茶叶也就是一公斤多一点。

茶市火爆导致一些古茶树被砍得骨断筋折，而随后茶市艰难，大量茶叶又被挂在树上无人采摘，对于当地茶农来说，暴涨后的暴跌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时我家里压了一吨多的普洱茶，进价是每公斤为200元，但当时市场价跌至每公斤四五十元。原本价值达到20多万元缩水到了6万元左右。” 孔佳勋一边喝茶一边拿着铺满桌子的各种报价单告诉记者：“还有比我更惨的，那几年有好几个身价不菲的朋友，一夜之间变成负债累累穷光蛋。真的不堪回首啊！”

事实上，付出惨重代价的同样还有诸多茶厂。数据显示，仅勐海来说，2007年有200多家普洱茶厂，2008年只剩下40多家，2009年全年保持生产的可能不足20家，而整个云南省从原来3000多家普洱茶厂家锐减到2010年只有几十家在生产普洱茶。

显然，2007年的暴涨暴跌乃是游资恶炒的结果。大量资金进入普洱茶炒作，厂家、商家甚至消费者，都在囤积普洱，这一非正常的炒作行为亦成为当时轰动全国的经济现象。

云南茶叶协会秘书长邹家驹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大资金进来，将普洱茶当股票一样炒。可是，普洱茶不是股票，而是一般的商品，商品有商品的市场轨迹，不能用炒股票的方式来炒普洱，如此一来，普洱茶的市场价格肯定要下滑。”

经过2007年的暴涨暴跌，普洱茶的价值也开始从被炒作转向被低估。在云南省昆明市“园如三秋”茶叶销售有限公司总经理付伟看来，普洱茶暴涨与暴跌无论是对消费者信心还是整个行业，都是一种残酷摧残。

付伟认为，正是由于各类普洱茶价格的几乎全面下跌，直接就导致当时普洱茶市场凭空蒸发掉了数百亿元。

无论是作为经销商的付伟，还是作为茶厂负责人的刘长瑜，他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均表示了自己的担忧：这一波的普洱茶行情是否将会重蹈2007年的覆辙？

选择性暴涨

事实上，此次以“老班章”为主的普洱茶暴涨是否会重蹈7年前的覆辙已众说纷纭。

记者梳理发现，此次最早关注普洱茶暴涨的媒体是“央视”。“央视”在一档财经类的节目报道称：今年普洱产区整体收购价上涨30%—100%，一些名山古树春茶价格更是达到每公斤8千、1万的高价。

随后关于普洱暴涨的消息不断传开，而随时暴跌的危机似乎也从未离开。

不过，《中国普洱茶百科全书》的作者杨普龙在6月18日于某行业媒体上贴出一篇长文，对央视关于普洱茶的报道进行了驳斥，认为对云南普洱茶的报道尽管进行了实地探访，但得出的结论却并不客观。“8000元一公斤的普洱茶只是古树茶个案，大多数普洱茶仅仅上涨20%-30%。”

杨普龙认为，古树茶产量稀少，一年产量仅能占普洱茶年产量8%左右，其中“冰岛村一年产茶不到十吨，老班章三个自然村最多也不过几十吨”。正因本身资源稀缺，所以古树茶过去十年在市场上的价格一直呈现上涨趋势。

杨普龙表示，除了老班章、冰岛和易武等知名村寨山头的古树茶受到持续追捧外，很大一部分古树茶毛茶(即原料)的收购价格仅在600-800元左右。而部分台地茶产品的价格近期甚至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滑。

而业内也普遍认为，今年普洱茶的涨势在结构上与2007年有明显的区别。“2007年，所有品种的普洱不分层次与好坏集体暴涨，而此次却只有高端茶品的价格疯涨，其他普洱茶种价格基本都保持稳定。”

对于这样的说法，多位经营普洱茶的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赞同，今年3至4月份，高端普洱茶就呈现出上涨过快的势头，但每公斤200元以下的品种却影响不大。

“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了，有些茶叶要调价，像‘老班章’的茶叶涨幅可能很大。”在北京的东单，一家茶行的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每年7月，普洱茶都会上涨，这是行业惯例。像“老班章”这样的顶级茶叶上涨幅度肯定更大。

“每年到这个时候‘老班章’的价格都会适时上调，而其他普洱茶也会跟着浮动。但像今年这样只有‘老班章’大幅暴涨肯定是不正常的。”上述茶行老板认为，原产地与市场终端供需信息是不对称的，所以对市场真实情况的判断，很多人都看不懂。

不过，高端的普洱茶在延续涨势的同时，中低端茶市的消费并不旺，或许这就是目前该行业的市场真实现状。

游资的“狂欢节”

其实，此次普洱茶“选择性暴涨”的主要原因，依旧是大量游资进进出出所造成的。

不过，记者还注意到，除了劳动力成本在近年来的不断上涨，以及云南春旱的影响外，“老班章”在短期内暴涨与其产量低也有着莫大的关系。所谓物以稀为贵，古树茶并不是人工培植的茶树，一棵树的产茶量只有区区几斤。

但随着这种茶叶消费人群不断扩大，为古树茶价格暴涨形成的基石，也为游资提供了炒作温床。

对于游资来说，哪里有暴利，哪里就会有游资的出现。普洱的“七年之痒”似乎昭示着暴涨的来临，而高端普洱茶在今年这个经济形势并不是最好的年份里，成为了游资们的“狂欢节”。

茶商捂货，囤积商品。除了哄抬茶价的本地人，一些无比精明，又善于玩概念、哄抬投资的台湾商人、香港商人联手上演着暴涨的好戏，而之前在普洱市场很少参与的关东商人也开始活跃起来。

刘长瑜告诉记者，过去大多都是茶厂在直接收购，但今年却冒出很多游客在大量的收购，“据说很多都是来自南方的‘游客’，这些人给的价格都高于一般的收购价。”

除了南方的商人纷纷收购普洱茶，之前并没有涉足这一领域的东北客商也大量地出现在茶叶产地。“最近不少黑龙江与内蒙的商家来到产地收茶。”另一普洱产区的云南沧源种植户则称。

来自内蒙的刘启兵则是准备持币来进入普洱市场的其中一位。“我之前做过煤炭生意，但现在煤炭行情是最低谷，不好做就出来了。”在北京的马连道茶城，已经完成首批囤货的刘启兵信心满满的告诉记者，虽然首次进入茶市，但从目前看应该不错。

据刘启兵介绍，与他前后进入普洱茶市的几个内蒙朋友都是首次进来，收效都还不错。虽然他本人资金并不是很多，但几个人的资金总额加一起也有数千万元之巨。

与刘启兵等刚刚进入的“游资”相比，南方的诸多资本则显得更为专业。据了解，目前，在广东等南方的城市，不少炒家纷纷远赴普洱产地包树，并且还大量的收够高端普洱。

此外，在炒家圈内，目前还盛行一种类似期货交易的玩法茶票。

“比如，某款高端普洱，通过限量发售一万套。”有业内人士介绍，炒家若购买需凭茶票，每一票包含普洱生茶、熟茶各一半。该人士称，投资回报则以时间年限为标准，例如两个月增值10%；半年期则会增值20%；而一年最高可增值40%等。

“由投资客与游资形成了垄断后，先采取控制市场供给的手段，再制造出货源稀缺的假象，接着趁机哄抬价格又悄然入市。等其他散户跟风进入后，早已赚得盆盈钵满的投资客便全身而退，于是这些风险就全部转嫁给后来跟风者身上。” 云南省昆明市园如三秋茶叶销售有限公司总经理付伟表示，与诸多的行业一样，普洱茶的暴涨与背后的资本有着直接关系，这些资本如同一只推动价格暴涨的黑手，随时操纵和决定市场的价格与走势。

而有公开资料显示，近几年，普洱市场的乱象甚至堪比古玩界。在著名的普洱茶藏家吴伟看来，造成如今普洱茶市场的这种乱象，从源头上找原因，正是少了云南当地政府的引导这一关键环节。在云南想办一个茶厂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没有技术门槛，没有资金门槛，没有管理门槛。

吴伟认为，炒作的一个好处就是资讯的透明度在不断增加，适度的炒作有利于普洱茶产业的发展，但过度的炒作会伤害普洱茶消费者的信心。

“今年散客都是从茶农手中拿货，然后再直接推高了生茶的价格。而随着价格高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从货源的上游，就是茶厂直接拿货，看似旺盛的需求的表象下，造成了高价的恶性循环。”

而在联合炒作与哄抬茶价上，这些看似独立经营的个体，在屡次合作上，表现的非常默契。

普洱市场近年来确实越来越大，除了正常的市场需求催生价格上涨外，在伪市场之手的暗形控制及操纵下，普洱茶是否会再次上演暴涨的神话引起各方关注。

“在目前的市场下，销售终端的低迷可能仍会继续，估计到了今年末，行情的变化也不会太大。”一位长期关注普洱茶的业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市场并不渴求，但普洱茶产区的价格却暴涨的离谱，这只能说很畸形。但无论是暴涨与暴跌，市场都有规律，而规律性的东西大家能看得懂，问题是非规律性的东西怎么办？如果市场仅凭炒作而推高价格，就犹如击鼓传花一样，无论谁接最后一棒都是输家。